第10章
“哇,这回数学好难,感觉及不了格了。”
“对啊,每块最后两题就不说了吧,中间也难,谢老师出的卷子吧。”
“……谢阎王出的,那全年级也就两个火箭班及格率高点,我们重点班很多人估计都翻车了。”
“卧槽,这谁搞的?全是水,踩得脏死了。”
“这拖把别在这儿干嘛?”
听见外间的同学低声谈论刚过去的数学考试,林一航眼睫轻颤,慢慢站起身无力地敲了敲门,张了张嘴,还没发出声音,眼泪就又落下来了。
“里面有人啊!”
“当啷”一声,拖把落在地上,隔间的门开了。林一航失神地站了片刻,带着满身的脏污,低着头走出来,在地面上留下几个湿漉漉的脚印。
外面的两个omega大抵是好学生,都被他吓了一跳,紧张兮兮地靠墙站着,其中一个犹豫着问:“同学……你没事儿吧?”
林一航抬头茫然地看了他一眼,花了点儿时间才反应过来他的问话,轻声说:“谢谢,我,没事。”
那两个omega目送他梦游般走了出去,开始小声谈论。
“怎么这么缺德,考试把人关在这儿?”
“嗐,一看都是平行班的,那些人太乱了,没少搞这种事,学校风气都坏了。”
考试刚刚结束,已然是午间放学了,外间一片喧闹。林一航迎着诸多异样的目光走了一阵,突然惊醒,闷着头回考场拿了自己的书包就往外跑,越跑越快,径直穿过了操场,越过最先一批出校门的学生,直接打车回了家里。
威风在前庭对他摇尾巴,开开心心叫了几声,林一航充耳不闻,几乎是一路冲进了浴室。他发着抖脱掉自己的衣服,站进花洒倾泻下来的冷水里,木讷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他撑住墙壁,白皙细瘦的身体上全是青青紫紫的伤痕,看上去触目惊心,低着的脸打湿了水,苍白且冷,嘴角绷紧向下,轻微抽动着,破碎的鼻音冒出来,淅淅沥沥的水声里掺进了低低的哭声。
即便是一个人待在这样一个封闭的空间里,林一航也不想大声哭了,他今天哭够了。水流渐渐温了,又变得热,他站了许久,缓了过来,一时间思绪放空,木讷地开始洗澡,雪白细腻的泡沫顺着身体流到地上,在排水口聚着,不断流进下水道里。
洗了三遍,林一航终于觉得自己变得干净了一些,便赤身从浴室走出去,脱力般倒在床上。痛感后知后觉涌了出来,却敌不过疲惫,他懒得管那些伤了,用被子把自己裹住,蜷成一团,竟是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是下午三点。
下午是考理综。林一航动了动手指,艰难地翻了个身,看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自暴自弃地觉得无所谓了。他好像没了起床的力气,也不想去学校,就摸出手机来向老师请了病假,声音微弱,听着挺像回事儿,老师没有多问就允了。
挂断电话后,林一航有种逃过一劫的松懈感。他用被子把头蒙住,还是忍不住又开始无声地流泪,各种负面情绪在被子里氤氲,密不透风地把他罩住了。
他竟没出息地逃跑了。可逃得了一时,还能一直逃下去吗?林一航很凄然地想。他回顾近日以来发生的事,一面害怕,一面又为自己感到不争,最后陷入了长久的迷惘——
他要怎么办呢?
他先前已经被这些人逼得濒临失控了。他以前总不敢设想失控的后果如何,现在竟觉得失控了也不错,他希望那个暴戾的自己能替他狠狠教训一番那些人。他甚至觉得,杀人也是可以的,快意过后偿命就是,他不想再痛苦下去。
但这种想法无疑也是懦弱的,靠疾病去反抗,他自己都觉得滑稽,他也不敢去实践,终究只能是躲在被子里无助地哭,继续茫然地想,可任凭他想破了头,也得不出一个具象化的答案。
难道真的命该如此么?
林一航想起那夜医院中他看到秦铮满身的伤,又掀开被子看看自己满身的伤,觉得二者应该是差不多的疼。
既然都会疼,打抑或是被打,又有什么区别呢?他不能真的杀人,那他就要毫无作为么?
……他想像秦铮一样去打一架了,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
秦铮都没发现林一航一连两天不曾去上学,他被老师抓了壮丁,天天放学后都要被叫去办公室帮忙阅卷,晚上回家的时间直逼十点。
两天正好放榜,秦铮这回考得不错,年级第七,少不了要请兄弟们顿吃的,大家一合计,十几个人浩浩荡荡就去火锅店了。
陆陆续续落了座,等上菜时难免要讨论刚出来的成绩,几家欢喜几家愁,比较一致的是都在吐槽这回的数理出卷太难,尤其是物理最后一题,全年级做出来的人屈指可数。
秦铮坐着玩手机,时不时搭个腔,听他们说起物理,心念一动。
他是为数不多做出来了的几个,物理直接拿了满分,其实是托了那小结巴的福。他后来拿了林一航写的那张草稿纸去问过物理老头儿,条分缕析地整明白了,考理综时正好是物理老头儿监考,特地对他意味深长地一笑,他一头雾水,直到做到最后一题时才悟了——
这是那竞赛题的变形题,变得也不复杂,他很顺畅地就做出来了。
物理老头儿在走道上转悠时在他旁边瞄了一瞄,又意味深长地笑了。秦铮也笑,知道自己妥了。
不知道那小结巴考得怎样?
自打月假的那一题过后,秦铮就隐隐觉得林一航应该是个学霸,这回学校实行新制度,每个班少不了要换波血,他有可能要和小结巴同班了。
但也不排除林一航只爱好物理,偏科偏得一塌糊涂,这样儿的秦铮也见过不少,他自己就被语文拖了后腿,阅读理解做得稀烂,作文常常二三十分,不然年级第一他偶尔也能坐坐的。
秦铮斟酌着给林一航发微信,手指一划,聊天记录停在二十多天前。他们后来就没聊过微信,住一个家里加起来说的话也不过百来字。秦铮有点儿微妙地不悦,但这是事先约定好的,林一航都不找他,他现在要找,好像也就显得没什么必要了——
他操些瞎心做什么?
这样想着,秦铮便关了微信,继续刷着短视频和兄弟们聊天去了。
“唉,你这病得也太不凑巧,一门语文就考了145分,想必别的也是不差的,少说也能进重点班啊。”一班的班主任语重心长地说,“这个新制度也不知道能不能实施下去,这学期都最后一个月了,高三压力大,怕是搞不了这个,你待在我班里可惜了,我怕你这孩子荒废了,毕竟环境还是很重要的。”
林一航低头看着手里的成绩条,除了语文,后面都是一排的0,心里止不住地酸楚难过。
班主任又说:“你转学过来,家里没找好关系吗?有的话也不迟,高三换个班就好了,都会好的。”
林一航抬眼看向这个语带愁苦,眼中隐隐流出同情的beta女人,先是被她眼中的情绪刺到,下意识觉得反感,而后明白了她的意思。
班上的学生如何,哪有老师是不知道的呢?从前在私立,学生们的家庭各个有权有势,老师管不了也罢了,但在这间学校,老师也是管不了他的,或许护得了一时,一次,但总归有护不到的时候。
林一航早就知道这些,只摇摇头,向她小声道谢后就离开了办公室。
马上是六月,正是草木繁茂的时节,学校里放眼望去一片葱茏,道路把校园整齐分成了几块儿,大大小小的花坛点缀其中,各色花儿开得热闹,来往的学生也都朝气蓬勃。
林一航倚着栏杆远远看着铁丝网围着的篮球场,隔着两百来米也能一眼看到秦铮在场地中迅猛地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