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江天旺比江地主家的小女儿大上十几岁,他出去当兵打仗的时候,江地主家……
第343章江天旺比江地主家的小女儿大上十几岁,他出去当兵打仗的时候,江地主家……
江天旺比江地主家的小女儿大上十几岁,他出去当兵打仗的时候,江地主家的小女儿还是个蹒跚学步的小丫头,等他回来,小姑娘早就嫁人了,后面也没有见过。
这个年代敏感又特殊,找江地主家的小女儿,还得悄默默的慢慢找,不能大招起鼓。
只是他不记得江地主家的小闺女的模样了,就叫了村里和江地主家有亲的堂了不知道几代的,和江地主家小闺女算堂堂堂兄弟的精瘦男人。
男人三十来岁,长了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因为脸生的小,五官也算不上大,自小在村里有个‘老鼠’的外号。
他性格老实憨厚,一听是去找自己堂妹妹的,坐在船上就开始抹眼泪,他和过去的江地主一家关系近,从小就给江地主家干活,整个江家村,乃至方圆几十里内的人,鲜少没有受过江地主帮扶的,别的不说,每年春季采茶,就给多少人家带去了收入。
平时不提起也还好,他们一家都缩着头生活着,生怕被人打为富农,抓去批斗,现在说要去找自己堂妹妹,他又怎么不想起自己那被打的家破人亡的堂伯一家。
“这么多年都没去找她,也不晓得她现在怎么样了。”那些年风声鹤唳,没有一个人敢去找她,生怕和她家有什么牵扯。
那是时代的洪流,企图阻挡在时代洪流面前的,都会被冲成碎渣。
一直到吴城建了江天旺,江天旺看到他原本就小的眼睛,肿成一条缝,才没好气地说:“你哭什么?找你来是去认人的,这十几年没见,你还记得她家住哪儿不?”
中年男人忙擦了擦眼角点头:“记得,记得,我跟着……他来城里送茶,去过她家的,她家就在……”
想到堂妹妹嫁的人家,他突然噤声不说话了,神情也黯然。
江天旺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庆幸她不是嫁在吴城了吧!”不然落到革委会刘主任手里,现在怕也成了黄土一坯,让江天旺去找也不敢去找。
反倒是在市里,刘主任的势力并未伸展到那里去,若悄悄去寻找打探,消息也会隐蔽安全的多。
刘主任的人一直都在盯着江天旺他们,江天旺自己没去,是开了证明让中年男人自己去的,走的水路。
吴城到市里算不得远,坐大货车两个小时,坐水路也差不多的时间。
中年男人到了市郊后,就将船藏到了芦苇里,自己带着从临河大队带来的茶叶,去找江地主的小女儿家。
哪怕早就有了预感,可敲开江地主小女儿家的大门,开门的是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后,他依然心底沉重的像吃了秤砣一般难受,还得递了茶叶过去,向他们打听他们原来一家人到哪里去了。
“死唻!”住在里面的一户人家打量着中年男人脸上一道道的沟壑,和他常年劳作粗粝的指关节,好奇地问反问:“你是他们家什么人啊?”
中年男人顿时心头一紧,就想走,身后他打听的中年妇人却说道:“老头儿老太太死了好多年来,儿子也死了,自杀的,还有个黑大姑,也疯疯癫癫的,睡在厕所那边,听讲过去是这家的小儿媳妇。”她随手往不远处指了一下,“不晓得是不是娃儿死了,天天抱着个破包裹,说是她儿子,谁都不准碰,都臭的要命。”她摇摇头,“也是可怜。”
中年男人不知道她说的小媳妇是不是他堂妹,也不敢耽搁,赶紧往妇人指的方向去找。
他也不敢光明正大的去找,而是躲躲藏藏的,先要看看妇人说的那疯了的女人是不是他堂妹妹。
他找到的时候,怔愣了好一会儿,都忍不住她到底是不是他堂妹。
记忆中的堂妹才十五六岁,活泼又大胆,作为地主家的最小的女儿,从小跟着江地主在茶山上漫山遍野的疯跑,跟着她父亲一起在茶山上收茶,别人在采茶,她摘了映山红花,像做了个美丽的花环那样,插了个满头。
中年男人记忆中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她满头红花在茶垄间笑语嫣然的模样。
可眼前弯着腰,佝偻着背的人,已经不能称之为一个人,就像一个乞丐,一个野兽,满头稀疏花白的头发垂落在头部的两边,完完全全的遮挡了她的面容,让人完全看不到她的模样,她穿着一身黑漆漆破破烂烂的满身脏污的衣服,远远的都能闻到衣服上的臭味,拄着一个木棍当拐杖,怀里还抱着个破布包,像抱着一个娃娃一样,嘴里念念碎着什么,他站的不远,听的不太清,却能清清楚楚的听到,她说的是临河大队的土话方言。
他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颤抖着唇,有些不敢置信地用大河以南的土话喊:“心莲?”
前面原本还嘴里念念有词的矮小身影猛地一僵,好几秒后,嘴里的念念有词才再度响起,她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的样子,继续拄着她的拐杖,一步一步的往前方的公厕走,走到公厕边上,拿起靠在墙边的竹丝绑成的大扫把,在地上木然的扫着。
这时代的公厕极其的脏污,扫把前端的竹丝上还有脏污的东西,在地上扫除一道道的竹丝的痕迹。
她扫着扫着,就扫到公厕后面开放的沤粪池,沤粪池后面全是肆意生长的植物。
中年男人躲着人,快速的往那植物丛里钻,直钻到植物后面,才又不确定地喊:“心莲?你是不是心莲?”
他记忆中的江心莲个子虽然也不高,在这个年代女子中,却也不算矮,可眼前黑漆漆宛若野人一样的东西,半弯着腰,若不是看她会动,会扫地,他都不敢相信这是个人。
已经好久没有听到过乡音的黑乎乎的人,一双浑浊的眼睛里,却不由自主的落下泪来,缓缓擡起脸,一双同样黑乎乎粗粝的手,抹开遮挡在她脸颊两边稀疏脏乱的头发,用沙哑的声音,蹦出两个字的方言:“阿哥?”
她脸上脏的完全看不出她本来的模样,脖子像龟丞相那样前身着,中年男人记忆中年轻姣好的面容上,皱纹并不比他脸上的少,一双眼睛浑浊的像是要看不见了一样,声音也完全变了,若不是熟悉的乡音,他根本认不出来眼前的人,是他记忆中的堂妹妹。
他忍不住惊呼一声:“心莲?真的是你?你怎么这样了?”
被称作‘心莲’的人却是颤抖着唇,将牙齿咬的咯吱咯吱作响,才能强忍住自己的情绪,不对着中年男子哭出声来,只用粗粝沙哑的嗓音催促着他:“走,快走,走!”
说着就颤颤巍巍的回到公厕内,一直到天都黑了,都没有出来。
这期间不断的有人来公厕上厕所,中年男人就一直躲在公厕后面的植物丛中。
哪怕隔了这么远,他都能闻到公厕内传出的令人作呕的臭味,他难以想象他从小没受过什么苦长大的小堂妹是怎么度过这些年的。
他堂妹虽是地主家的女儿,但大河以南那种穷苦闭塞的地方,除了一座茶山,也没有别的太多的收成,他堂伯虽说是地主,可日常地里农活也是要做的,他堂妹也不是什么城里阁楼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农村的重男轻女在农村的地主家也是一样,她上面哥哥姐姐不少,她虽不用像普通农户一样下地割稻插秧、洗衣做饭,可纺织、绣花、采茶、炒茶、做生意、管家,也是从小样样都要学,都做习惯的。
他记忆中十五六岁在山上戴着满头映山红的活泼小姑娘,和此刻浑身黑漆漆臭烘烘的宛若野兽一样的身影仿佛割裂开,就连模样都有些模糊了。
黑暗中,两人什么都没说,黑女人就这么拄着木棍,怀里抱着她从不撒手的破包裹,跟在中年男人身后,倒芦苇丛的时候,女人才浑身颤抖着往船上爬,爬到船上了也抖着身体不敢说话,只紧紧抱着怀里的破包裹和手里的木棍,神情呆滞,似难以想象,自己丛那里出来了。
中年男人沉默的划船,一直滑到江心了,他才有些不敢置信地喊了声:“心莲,真的是你吗?”
静谧的黑暗中,宽阔的江心上,忽地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宛若野兽般的嘶吼声:“哥哥哎!你怎么才来啊!!!!”
那一声‘哥哥’,似哭似泣,仿佛喊出了无尽的苦楚与委屈,无尽的悲戚与哀痛,在船上哭的撕心裂肺,一声一声的‘哥哥’,听的中年男人也是悲痛不已,跟着在船头无声的抹泪哭泣。
这时候他才确定,这真是他记忆中活泼俏丽的堂妹。
女人哭到后面,已经不是哭,而是嘶吼,像是要将这些年来所受的苦痛与折磨通通哭出来,却又岂是一两点眼泪所能诉说的尽的,只能嘶嚎,如野兽般嘶嚎。
直嚎的她嗓音再发不出一丝的声音,中年男人双手握桨,无声地抹着眼泪哭着说:“我们都以为你在市里过的还好,都不敢去找你。”
当年全国都在打地主,斗地主,江心莲作为外嫁的女儿,谁敢在那种时候把她接回来?谁敢和江地主家扯上一星半点的关系?
他家要不是关系隔的远了,他家算是江地主家没有签契的长工,又哪里能逃脱的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