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是我考虑不周了。
林依霜示意陆砚昭将手中的食盒递给李崇。
李崇搓着手接过食盒，不顾在场其他人，自顾自吃了起来。直到看见食盒底层的一碗黑米粥，他神情明显一滞，随即不由自主地伸手端起，吃了几口，当咬到里面的橘子瓣时，眼眸不停闪烁，极力想要克制翻涌的情绪。
陆砚昭与林正卿顺势起身离开，屋内只余下林依霜与他二人。
李崇吃完最后一口黑米粥，看向林依霜：“林小姐为何要屏退旁人？你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终究不妥。”
林依霜指了指那碗黑米粥：“这粥如何？”
李崇摇了摇头，脸上看不出多余情绪：“不好，加了橘子，味道很怪。下次不必这么做了。”
林依霜淡淡开口，用他当年说过的话回应：“老子好不容易给你找了颗橘子，你就知足吧。”
李崇身体猛地一僵，他竭力按捺情绪，甚至刻意避开林依霜的目光：“林小姐，我与你似乎没那么熟。”
“兄弟，我出征前，去过你奶奶的坟前。我原以为，自己死了之后，至少还有个兄弟的亲人能为我领路。”
李崇脸色骤变，愤怒地拍案起身：“林依霜！你别以为你是女子，我就不敢对你怎样！我警告你，别拿我家里人说事！”
林依霜依旧从容不迫：“李崇，你心里在想什么？”
“想什么？老子能想什么！谈不拢便没什么好谈的，老子走了！”说罢，他转身就要离开。
身后传来林依霜的声音：“李崇，我本是楚惊寒。三年前死后，不知为何，魂魄落在了林家小姐身上。”
李崇脚步骤然停住，理智催他迈开腿，可心底的在意却像坠了铅，让他寸步难移。他不愿相信林依霜这番鬼话，反贼素来需要名正言顺的由头，这多半是他们的借口。可楚惊寒，那是他真正放在心上的人啊。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李崇脑海里止不住浮现出他与楚惊寒相处的种种，还有后来两人偶尔的书信往来。最终，情感压过了理智，他猛然回头，声音里满是不稳的激动：“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别以为顶着楚惊寒的名头，我就会信你这反贼的鬼话！”
林依霜没有急着辩解，只是静静望着李崇。她也不确定，在李崇心里，自己究竟占着多重要的位置。这么多年未见，从前那点情谊，是否还能留存？对这点，林依霜没把握。她向来不擅长掌控感情的事，就像面对陆承乾的心意、楚家人的关切时那样。
李崇得不到林依霜进一步的证实，心里像被一团火灼烧着，又痛又痒。他很想转身就走，走了就不用再纠结眼前这人是不是楚惊寒，走了两人便能彻底站在对立面。可他忘不了，三年前听闻楚惊寒死讯时，自己近乎崩溃的模样；也忘不了每逢忌日，他总会去两人从前共处的地方，静静坐上好一阵。
“你说话啊！”
林依霜苦涩一笑，语气与神情渐渐与记忆中的楚惊寒重合：“李兄要我说什么？”
李崇指着她，声音发紧：“你说，我奶奶的名字叫什么？”
林依霜缓缓吐出三个字：“李鱼美。”
李崇的奶奶本是外来人，登记户籍时，把名字改成了李翠花。“李翠花”这个名字被叫了一辈子，从没人知道她的真名。李崇也是在奶奶过世后，偶然间才发现的，而且这事，他只告诉过楚惊寒，再没对旁人提过。
这句话像惊雷般在李崇脑中炸开，他指着林依霜，声音发颤：“你且等等，容我好好想想……给我一间客房。”
这次林依霜没有刻意为难，真让人准备了一间客房供他休息，只是依旧不许他去其他地方。
李崇被领到客房时，脚步都有些虚浮。关上房门的瞬间，他单手撑着桌面，大口大口地喘气。
是她？真的是她？死了之后，灵魂附到了林家小姐身上？
这事实在荒唐，可林依霜的话，偏偏句句戳中他的心事。李崇重重倒在床铺上，没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李崇走后，陆砚昭与林正卿立刻进来询问：“如何？”陆砚昭上下打量着林依霜，像是想从她脸上看出些端倪，最后却带着点小脾气，抿着嘴不说话。
林依霜实话实说：“我与他从前并未深交，说不清他会作何选择。只怕这事希望不大，让人做好准备，明日差不多时候送他出城吧。”
陆砚昭嘴角悄悄勾起，听到这个回答，他心底竟有些高兴。楚惊寒的过去，他参与得本就少，并不喜欢听她提起与旁人的特殊交集。可他也清楚，楚惊寒的过往，或许会成为她日后征途上的助力。所以陆砚昭压下心里那点委屈，还是默默去做对林依霜有利的事。
林正卿却皱着眉，满心顾虑：“就这么放他走？万一他回去后，把咱们的底细全报给朝廷，岂不是后患无穷？”
“我们既然要领头做事，不可能一辈子藏在暗处。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若我们真对他下手，日后如何在百姓面前立足？”林依霜指尖轻轻落在案上那张“护民安境”的匾额拓片上，语气沉了沉，“咱们举事，本就是为了对抗昏君、护佑百姓。若是连‘不斩来使’的规矩都破了，跟陆承乾那些滥杀无辜的爪牙有何区别？百姓只会觉得我们也是一群草莽，哪里还会信我们‘护民’的承诺？”
林正卿闻言，当即点头认同：“确实是这个道理，是我考虑不周了。”
陆砚昭收起方才的小脾气，沉声接话：“我已经让人盯着他，他若有异动，随时能拦下来。另外，黑风岭的粮草路线我也让人去查了，就算李崇不肯帮忙，咱们也能提前设伏。”
李崇一觉醒来，迅速穿好衣服，走到门前，深吸一口气，对着门外说道：“麻烦通报你们元帅，我想再跟她谈谈。”这一次，他的声音里没了先前的抵触，只剩下急切，还有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