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若隔世
恍若隔世
折腾到早上五点赵政南总算退了烧，陈书禹坐在病床旁边一言不发。
赵政南从高热中缓缓睁眼，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萦绕在鼻腔，昨晚许希明站在大雨里沉默，回到办公室又忍着眼泪的样子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十几年踽踽独行，再多情绪都能自己好好消化，命运下达的再多试题都能够忍住血泪作答，唯有见到爱人因自己而进退两难时，全然没有解决的办法。
赵政南越来越后悔自己每一步自私愚昧的决定，甚至开始怀疑故事的开始就是一个因他而起的错误，而故事的谜底却以惩罚的形式降临在许希明的身上。
“你丫就作践自己。”
陈书禹看着赵政南脸色惨白，满心的话没处找人说理，他的身体自己不注意就没人拦得住。
一个接一个秘密压在心底，作为这场故事的旁观者，他天然的偏向身边的朋友，听过他声音嘶哑的关心，见过他风尘仆仆的来路。
这段感情实在是太过曲折，相爱的戏码不输给任何一段流芳百世的爱情作品，所以苦苦挣扎的时刻才显得如此痛苦。
劝他放下的话自己听起来都显得不现实，何况是深陷其中的当事人，陈书禹起身把见底的点滴换了一瓶新的，话不知道从哪说起，好像说什么都显得太过赘余。
“你就一直打算瞒着她？”
“听见新新给我打电话了，误会了。这样不也挺好的吗？省得我挖空心思找理由和她分手了。”
赵政南躺在病床上，把头转向另一边。克制住声音中的异样，鼻头还是酸酸的，亲手推开爱人的事情还是显得太过残忍，这辈子最珍视的却要被自己一次次打碎。
也不是没有想过别的解决办法，可比起她流着泪倒计时，还是恨着他吧。
陈书禹听见一声很轻很轻的叹息声，却像是给他的脊背重重一击。他回想起许多画面，忍不住在心底生出岁月不饶人的感慨。
上大学的时候四个人常常一起出去吃饭，赵政南不爱说笑，他和沈确刚开始谈恋爱，都还比较腼腆，饭桌上常常是许希明主导。
那时候他就总是笑着看她，时不时放进她嘴里一只虾，把贴在额头上的发丝挽到耳后，又或者给她擦掉嘴角的料汁。
再或者出去什么苍蝇馆子，他总要给许希明先擦好桌子，洗好餐具，许希明总是很自然的挽着沈确聊天，等他弄完才把胳膊老老实实搭在桌子上，像是课堂上的小学生。
只是很多几乎叫人看不见的细节，那时候刚和沈确在一起，他不是赵政南那种埋头苦干的性子，从前谈恋爱就是两个人在一起图个开心，没什么认真不认真的理念。
耳濡目染下，这些细致的东西也都叫他偷学了来用在沈确身上，两个人慢慢地稳定下来早早步入婚姻殿堂，却不成想孩子都能满地跑的年纪，他俩的模范对象还在分分合合。
大学的时候学校的论坛总是能列出几十楼的帖子，问赵政南联系方式的小学妹和要许希明联系方式的学长的数量只增不减。
经管院里向来不缺公子哥，被默许司机开着豪车把人送进研究生教室的人，也会下课的时候半开玩笑地请许希明赏脸吃个饭。
那时候许希明总是大义凛然地指向远处地他们仨，四个人穿得加在一起都没有人家一个车轱辘贵，车上矜贵的人只好靠着车笑着让她请便。
年少情深走到今时今日，撕掉关系里最后的遮羞布，哪怕爱到彼此在生命里无法抹去，爱到最后刀剑相向，曾经做出再多惊天动地的蠢事。
如今都化作两个人轻飘飘的一句：年纪小，不懂事。
陈书禹笑着骂他装货，心里却还是忍不住的难受。
“就这样了？”
“那还能怎么样？”
赵政南把头转过来，目光炯炯，语重心长得像是无数次在科室里耐心的对待手足无措的病人，神情平淡一如既往，恍惚间给人一种说的不是他的事的错觉。
“我怎么舍得给她希望，又让她什么都抓不住呢？老陈，我不能那么自私，我有好多时候都很后悔，我那时候就应该一直躲着她，这样我们俩就不会重新开始，她现在也不用遭这个罪。”
陈书禹怎么听都觉得怪怪的，生死面前责怪自己给了前任希望这种事怎么听都觉得荒唐，但是因为爱所以一次又一次分手，这些放在他们俩身上又显得很正常。
好像两个人真得足够重要，重要到他这个外人也不会觉得是在胡闹。
“是我自私，但是她就那样坐在饭桌前，歪着脑袋盯着我看，我心一下子就软了，我对自己说就让她坐一小会，听着她天南海北地说着琐事，我也不知道我在高兴什么。”
“你说咱们是不是真的上了年纪，还是将死之人都要有走马灯，我发现我总是梦到她，甚至比以前不在北京的时候频率还高。我昨天在沙发上烧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赵政南嘴角微微向上挽起弧度，笑意最先从眼睛里流露出来，提起许希明他总是笑得傻气，陈书禹偏过头感觉嗓子里堵着什么东西出不来，不想再听下去。
“行了行了，别在这沉醉了，好好养好身体，什么都解决了。”
赵政南清了清嗓子，盯着陈书禹的眼睛，把人看得有些发毛，两个人都是学医的，这句话几分安慰几分幻想大家心知肚明，当他忍不住准备开口找补的时候，赵政南笑着点了点头，神情平静地说好。
儿时读过的童话故事总会给历尽千帆的主角一个如意美满的结局，但现实生活却往往给人一个又一个的重击，不断的提醒你，胳膊拧不过大腿，人算不如天算的道理。
他和许希明以前最不信这些的。
许希明在凌晨五点搭乘周景怀的车回到了公司，两个人坐在后车座上沉默，许希明把头搭在窗边，只觉得头脑昏沉，李悟被送到了报考机构里面，许希明最终还是心软，给他重新读书的机会。
命运的安排对每一个人看起来都足够合适，唯有许希明站在人生的岔路口不知道何去何从。
理智催促她继续投身于热爱的事业，可是翻江倒海的心却骗不了人，脑海里频繁出现的那张脸一日比一日清晰，少年时代曾说出口的誓词在付之东流时竟然如此刺痛人心。
人定胜天原来并不适用于一切，她也有无法掌控的事情。
许希明在手机里把那个牛奶瓶子的头像拉黑删除，不在乎才能坦然，她在一夜的惊天动地的破碎里，察觉到自己汹涌的爱意，再也没办法装作无事发生。
她欲盖弥彰的摩挲食指，许多年留下的印记到头来还是什么都留不下。
从办公室往下看，穿梭的人流显得如此渺小，窗户的缝隙吹进的冷空气惹她打了个寒颤，夏日里这样的天气实在难得，许希明靠在那出神。
林欢早早地走进办公室被她吓了一跳，许希明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实在是疲惫，曾经三天只睡六小时的日子也没有见过这双迷惘的眼睛，明珠蒙尘不过如此。
“姐，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许希明背对着她没吭声，也不是装样子，是她真的没听见。
“许总，一会国泰的人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