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一线
生死一线
许希明觉得这句威胁像是无稽之谈,忽然被他坚毅的神情逗得发笑:“杨大少爷,你今年几岁?”
5岁离家出走我夸你小小年纪主意正,25岁靠离家出走逼着别人替自己擦屁股这种事,许希明想想都觉得头疼。
“你随意,我会如实向杨总说清楚。”
后来杨一舟到底怎么出的办公室许希明已经不记得,只记得他神情郑重,倒不像是装模做样的态度。
杨冬青一周之后打进来的电话里没有责备和焦急,一如既往的平和里带着几分沙哑,却没有再提杨一舟的事情。
杨一舟在七月初飞去了国外,不知道从哪里弄到的迟丽的地址,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渠道费了多大的力气才进了迟丽的那个组织。
2012年7月1日,迟丽:【这个王八蛋到底怎么找来的!】
2012年7月3日,迟丽发视频给许希明,是杨一舟穿着一件价值五位数的t恤衫给大象洗脚,泥巴溅了一身。
2012年7月5日,杨一舟不知道在哪里搞来了一堆衣物送到了当地的学校,小朋友黑色的手轻轻攥着他的衣角,留下一个黑色的印记,视频里的杨一舟的汗水恰好滴落在她伸出的掌心,迟丽匆匆结束了录制。
2012年7月7日,难得闲着的夜晚,迟丽给她拍大自然没有污染下的星星,背景音是音乐出现的男声还有某种动物的清脆的叫声,最后一句话像是“嫁给我吧”,许希明的求证没有得到回复。
......
许希明被平淡生活冲淡了分别的哀愁,一头扎进工作里,恍惚间分别的时间早就超过了复合的时间。
或许是心里那件记挂了太多年的事情落到地上有了结果,失眠的毛病从和赵政南复合的那天起,就没再犯过。
偶尔躲在办公室加班逃避生活的时候,她也会想起曾经在cbd楼下,眯起眼睛往楼上看的样子。
那时候年轻得就剩满腔热情,但却能把一切都牢牢握在手里,反而站得越高,越看不清楼下的人,有时候连自己的喜怒哀乐都忽视掉。
“姐,这么大雨下午的合作......”
乌云黑压压的从空中掉下来,午后本该明亮的办公室此刻暗沉的像是傍晚,街道上见不到人,整片天空阴沉得不见天日,空气里充满混凝土饱食雨水后的潮湿,距离约定好的时间越来越近,天色却没有转晴的征兆。
许希明回休息间把白色的职业套装换成黑色的款式,推开了跟在身后的林欢,拿起车钥匙独自一人匆匆往楼下赶。
她这个人身上总是带着很多过分较真的倔强,她自己也不知道这算好还是不好。
刚刚开出去的时候雨下得还不算太大,雨刷器在车上飞快摆动,许希明试探着往前开,大雨利落的砸在车窗上,只能从缝隙里略微窥见路况,雨越下越大,车速也越来越慢,她感觉自己握着方向盘的手里都是汗。
前面的车留给她的只有模糊不清的尾灯,许希明从雨刷器摆动的间隙里看见地面虚实不清的白线,路面的积水越来越多,指示牌成为路面唯一可见的光点。
平时40分钟的车程,许希明开了一个小时才刚刚走过一半。
路边的树被刮断了许多树杈,许希明越往前开心里越没有底,车载电台的信号断断续续,隔着玻璃依旧能听见外面狂风呼啸的声音,车子驶过时溅起的水流高过视线,终于在约定时间的半个小时前,如愿抵达餐厅。
伞在雨里完全无法支撑,许希明打开车门的瞬间及时拉住,避免了车子再进修理厂的命运,从下车到餐厅短短30米的路程把许希明淋得脊背发寒。
衣物潮湿的贴在身上,许希明没空理会,只是小心翼翼从怀里拿出装着合同的文件袋,轻轻擦掉上面的水珠。
骤然降温和不断地查看路况让手机电量所剩无几,许希明擦干鬓角湿漉漉的头发,在榻榻米上静候甲方。
屋子里放着某首不知名的曲子,不是她爱听的那种类型,雨越下越大,许希明不住地望向窗外期盼着某个身影的来临,这样极度恶劣的天气她也没报太大希望,但是心里总是在想,万一今天真的如约而至,她并不愿意做一个不守承诺的人。
表盘的指针走了一圈还多,许希明衣服的边角已经半干,窗外的雨水猛烈砸向餐厅的门窗,静谧的音乐声里夹杂着击打木鱼的声音,许希明的心像长草一样,心里的期待几乎快要落空,却仍旧没有离开的念头。
在暴风雨里准时赶来是她的态度和诚意,成长的十几年里她确实没少做过这样的“傻事”,不喜欢被死板的规矩束缚,却又时常为自己心中所认定的事情坚持。
不止一个人说过她的固执,可她却觉得这份执着已经成为她骨骼里的一部分。
山坡上顽强生长的野草不会随着任何一场风改变生长的轨迹,在自己选择的土地里向下扎根,越是剧烈的狂风越能展现她不屈的生命力。
许希明很喜欢甚至称得上享受这样的状态,除了骨子里带着那么一点非要不走寻常路的年少叛逆,更多的是一种深思熟虑后的自信。
08年孤注一掷地挽救手里的公司,并非是忘记了经济学里沉没成本不计入重大决策的道理,而是仔细分析过觉得自己还有胜算,不想这么轻易放弃自己精心打造的棋局。
今天也不完全是莽撞行事,早就了解过对方老板的发迹史,多年坎坷的经历让对方更容易相信憨厚的聪明人,许希明赌自己及时赶到并且一声不吭等待的行为会给对方带来相当强烈的好感。
当然这个这也只是个猜测,许希明没有十足的把握到底会不会跑空,但她总觉得都想到这一步了,就没有不努力一把的道理,何况这个合同磨合了这么久才得到一个面谈的难得机会,她实在不忍心放弃。
时针在表盘上转了两圈,许希明的手机电量已经告急,和对方的通话记录却还停留在昨天,许希明端坐在榻榻米上,低低地叹了一口气,赌输了。
“不好意思啊许总,这路上的水实在是太深了,我想着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许总年纪轻轻这么肯吃苦。”
许希明看着迎面走过来的中年女人笑得满目春风,赞赏的神情不言而喻,一时间怔在原地又惊又喜。
女人微卷的短发已经彻底淋湿软绵绵地趴在头上没了往日的气焰,但这一刻在许希明心里的形象却立刻高大起来。
许希明笑着把手伸出去,微微颔首和对面一起进了包厢,看起来大方得体,实际上心里都乐得开花,只在脸上控制着让自己笑得没那么放肆。
席间几次交谈,两个人越聊越投机,天色阴沉沉地持续到晚上,外面的积水已经漫过膝盖,许希明笑着把人送出餐厅,对着合同上的批注松了一口气,这块难啃的骨头到这算是告了一段落。
合同被许希明用西装外套包裹得严严实实捧回了车上,许希明跨上黑色的越野车,对着镜子擦干头发,打开车载电台声音断断续续听不清路况。
刚才的餐厅早在她出门的瞬间就已经挂上了门锁,许希明坐在车里看着猛烈的雨势犹豫着是进是退。
电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关机,许希明拨弄着打不开的手机心里有一点慌乱,这样大的雨林欢找不到自己会不会着急,私人电话倒不一定有什么工作上的事情,但都是关系亲近的人才联络这个号码,要是找不到她反而更急。
许希明想到这试着发动车子,在雨里摸索着前进,越来越多的车堵在路口,许希明对自己的车技有信心但也不多,考驾照的时候马马虎虎地过去,她自己开车几乎没出过北京城,这样恶劣的天气更是没开过。
车子最后还是在一座桥下熄了火,许希明靠在座位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车门被水挡住三分之一,靠蛮力已经推不开,拉上手刹开始翻箱倒柜的找安全锤,这东西还是买车的时候迟丽强烈要求的,没想到真派上了用场。
许希明趴在副驾驶上,低头在柜子里翻找,忽然听见“咣”地一声响,驾驶座的玻璃被砸出一个巨大的洞来,不等她反应车子的门就被伸进来的手从里面打开,许希明半拉半拽地被人拎下了车。
眼前人泛青的胡茬密密麻麻地分布在下巴上,眼里血丝密布,趿拉着一双塑料拖鞋,下身一条运动短裤,腿上还有一些细小的划痕,纯白色的半袖已经湿透,肌肉的形状若隐若现,骨节分明的手已经失了血色。
分手以来的第一次见面,许希明没想到是这样的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