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卷第四百一十三章一人一马一将军
第8卷第四百一十三章一人一马一将军
又过一日,天刚见明,万嬷嬷又进殿禀道,“长公主,伯将军在宫门求见。”
姜姒依旧道,“天冷雪重,请将军回去罢。”
万嬷嬷犹豫再三,还是说道,“将军说,他就在宫门等着,公主若不见他,他便不走。”
伯嬴是姜姒最不愿辜负的人,可如今,又是她最不敢去见的人。
他若见到了许之洐这幅模样,心里还不知该多么难过。他也许不会怪罪她,但定会自责。
从前若没有伯嬴,姜姒早便死了。如今若没有伯嬴,许之洐也早便死了。
他们三个人从建始十一年便在一处,这数年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真是缠夹不清了。
若说许之洐错了,偏偏因了许之洐她与伯嬴才会走到一起。
若说伯嬴错了,偏偏因了伯嬴她才能与许之洐都活下来。
若说她错了,可她哪里有什么错。
走到今日,他们三个人互为推手,谁都有错,似乎谁也都没有错。
也不,许之洐最大的错,便是屠尽了皇城,弑杀了她的双亲。除此之外,也许他并没有错。
干朝法度等级森严,主奴分明。她若是官家小姐,有家族仰仗,那许之洐所为便是错。但她身份低贱,又在奴籍,许之洐所为不过是他作为主人的权力,也并没有错。
姜姒恍然,好一会儿才道,“差几人把他送回府去。”
万嬷嬷应下便也出了殿,在廊下安排了四个宫人,要强行送伯嬴回府。
宫人忙动身前往,不曾想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鼻青脸肿地回来了,哭咧咧地求见长公主,说什么,“长公主做主,伯将军下手太黑了,咱家只想送将军回去,将军真是往死里打,长公主您瞧瞧呀!咱家几个的脑袋、脸、胳膊,连腿都差点儿被将军给踹折了!长公主可要给咱家做主啊!”
姜姒便问,“他不肯走?”
万嬷嬷劝道,“将军铁了心要见公主,公主要不去看看吧,在宫门动手毕竟不妥,传出去也不好......外头冷得很,公主看上一眼,将军便也就走了。”
那四个宫人还在哼哼唧唧地低声嚎着,万嬷嬷忙摆手催促他们赶紧下去,宫人见姜姒并没有说什么话,也只能哼哼唧唧地退出去了。
姜姒轻叹,“那便去城楼上看一眼,但还是不要让他进宫。”
宋瑶先一步出殿命人备了软轿,立在一旁候着。
姜姒起了身却一顿,眸光向素屏掠过,施施然命道,“锁上。”
以那人目前的状况,他自己是连矮榻都下不了的,锁与不锁都是一样,但姜姒偏偏要将他锁起,叫他好好尝一尝被人困住的滋味儿。
楚玉垂头应是,疾步去了素屏之后,片刻听得铁链哗啦作响,那长长的铁链便被锁在了丹柱之上。
而那人什么声音都没有。
连一丝叹息也不曾发出。
万嬷嬷给她披了赤狐大氅,又奉上了暖手炉,出了平阳宫登上软轿,一行人便往宫门走去。雪仍旧不大不小地飘着,但宫中大道的青石板已被宫人清理得干干净净,皑皑积雪都堆至大道两旁,冻得硬邦邦的。
因着天冷又下雪,擡软轿的宫人走得很快,也不过一盏茶的工夫便到了宫门。万嬷嬷搀着姜姒下了软轿,宋瑶与楚玉在左右撑起纸伞,一同往城楼上走着。
通往城楼的石阶也已被清理干净,只是厚厚的雪仍在城墙垛口一重重堆积着。姜姒立在未央宫巍峨坚实的城墙之上,垂眸向城门之下望去。
伯嬴身披玄色大氅,正牵马背对山河,立于风雪。
他就像一棵终年长青的松树,脊背挺直地伫立,但那坚毅的脸畔分明已经消瘦许多。
永宁三年巫蛊之祸那夜,她与伯嬴星夜前往燕宫救人。待晨光熹微,她独自一人出了宫门,亦是见伯嬴牵马在宫门外立着等她。
她该知道,伯嬴永远都在。
从永宁元年开始,伯嬴从来不曾离开。
而她呢?
而她却自己把伯嬴拒之门外。
姜姒怔然望着伯嬴。
“阿姒!”
那人发现了她,立即冲着城楼喊道。
他的声音一贯低沉浑厚,此时穿过重重风雪爬上城楼直直贯入耳中。
他的喊声惊了马,马也嘶鸣一声,躁动不安地打着转儿。
姜姒仰头向天看去,纷纷扬扬的雪片细细碎碎地落上了脸颊。西伐那一年,她与伯嬴策马亡命,也是在这般隆冬的大雪天。
她想,若是没有伯嬴,又岂会有现在的姜姒。
若是没有伯嬴,那个姜姒早已成了军女支,抑或早已死了。
永宁三年那个冬日距今也不过只有一年罢了,却仿佛已经过去半辈子了。
“阿姒!放我进宫!”
伯嬴牵着马向前走近几步,那一人一马身上亦落了一层白皑皑的雪。
姜姒把暖炉递给了身后的宫人,“送给伯将军,请他回去。”
宫人应了一声,捧着暖炉便往城墙下走去。不久沉重的宫门“吱呀”一声大开,那宫人冒着雪躬身疾步上前将暖炉递给了伯嬴,又说了几句话,便见伯嬴向城楼上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