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卷番外七:西伐大营
第9卷番外七:西伐大营
姜姒问他,“你怎么了?”
他强颜笑道,“无事,进店去吧。”
他身上不适,简单进了粥菜,便由宴安扶着上了楼,进了客房便歇下了。
姜姒与许婵同住隔壁客房,他自己一间,其他人怎么住的他并不知道。宴安大约是在他的客房外守着,他夜里不能安眠,常听见宴安在门外轻缓的走动声。
在酒家歇了几日,感觉好了一些,便又继续赶路。
七月已是雨季,路上常遇大雨,一下便是好几日。
若是有城邑,便赶到城邑避雨,借机休整数日。若在荒郊野岭,又没有山野人家,便继续往前赶路。
他如今畏冷,雨天也需盖张毯子。眼下姜姒就在一旁,他反倒不愿在她跟前示了弱,怕她看不起,便也不去盖毯子。
但大约她都看在眼里罢,她是个细心的人,她知道体弱的人畏冷,便给他盖得暖暖的。
可他呢?
他想起当年下巴郡,他把她赶到车外淋雨,那滔天的暴雨下个没完,她连发了好几日高热。每每想到此处,他在马车里便愈发不能安睡,也愈发不敢去受她的好。
他心里难安,忧思甚重,每日被自责困扰,又总在路上,养了大半年的身子又不好起来。
他开始咯血。
夜里也总是不间断地咳嗽。
他不愿劳烦姜姒,每回总是强笑,“不必担心,好多了。”
姜姒虽悉心照顾,但他还是日渐委顿下去。
许婵原本总与夏侯恭在一处玩,如今他身子不好,许婵成日担心,也不怎么理会夏侯恭了,总守在父亲身边。
即便有许婵陪伴,他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一日雨停,宴安寻了机会单独见姜姒,他的眼眶微红,他说,“微臣担心主公到不了燕国了。”
姜姒叹道,“路途太远,他累坏了,到了代国不妨多住些时日,身子养好些再动身。”
宴安摇头,“夫人不知,主公是多年的心病。这七年我日夜守在主公身边,常见他以泪洗面,却什么都不肯说。”
“有一回在上林苑,主公见长公主与夏侯公子骑马,主公亦是眼里含泪,他说,‘若是十二岁那年,我先带她回的家,也会像婵儿与夏侯恭一样罢......’。微臣心里十分难过,却不知该如何宽慰他。”
姜姒闻言心酸莫名。
而宴安眸中泪光滚动,再开口时已哽咽起来,“听说主公从前身子强健......”
他说不下去了,趁眼泪掉落之前赶紧转身走开了。
听说主公从前身子康健。
那威风凛凛的燕王殿下曾金戈铁甲,纵马横刀进大殿,亦驱马踏上九阶高台,掀了那永宁皇帝的朝堂。
龙骧虎步,威武骁悍,八面威风,这世间仅此一人。
席卷天下,并吞八荒。天下儿郎,莫不仰慕。
如今他病骨支离,话也很少。
后来到了代国境内,想到曾在此处将她囚于粮车,又扔进军中,忧思便更重了几分。
他终日怅然无法释怀,不敢再与姜姒同乘。到了夜里,趁众人睡得沉了,他将草蜻蜓小心揣进怀里,披了衣袍,下了楼梯,出了客栈,解了拴马桩上的缰绳,一个人骑马走了出去。
他知道自己到不了燕国王陵了。
但不知自己该去何处,脚下是他曾经的疆土,与他却好似并没有什么干系。能有什么干系呢?争权夺利这一生,无论谁做天子,脚下的仍然是这千万年不曾改变的大地。
月白风清,几颗星子,擡眼是满目的山河。
人太渺小了。
在这茫茫大地上,人渺小得不值一提。
他不知该如何涤净自己这满身的罪恶。
他信马走着,不知走了多远,天色渐白,听得身后响起了马蹄声,有人喊道,“主公!”
哦,是宴安寻来了。
他勒住马,回头笑看宴安。
那人疾疾打马奔来,问道,“主公何故独自出城?”
他温和笑道,“出来走走。”
宴安下了马取来一件袍子递给他,“夜里凉,主公快随微臣回去罢。”
他接过袍子,笑着朝宴安摆摆手,“我再走走,天亮就回去了。”
宴安不好再劝,便紧紧跟随着,半步也不离开。
他便笑道,“宴安,去吧。”
宴安心中担忧,又不能忤逆,只得先回了城。
他披了袍子继续往前走着,到了永宁三年西伐大军扎营的地段。多年过去,这里草木丛生,却仍能见到大军当年遗留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