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殿下便没有在意的人么?”
石径上散落一地朱红碎纸,这是才放了鞭炮。
姜虞命人开了库房,抬出了女儿红。
兰苕拍着手起哄道:“今儿殿下过生辰,大伙儿都高兴。这女儿红,在座的可是要一齐喝完的,剩了便没意思。”
“你说这么多,你多喝些。”蓉菊向另一个侍子道,“诶,咱把那青竹根抠的大碗给兰苕拿出来吧,她用那个喝。”
“那碗有我两只拳头那么大,我不要,喝一碗就醉死了。”兰苕撇撇嘴,“我先给殿下倒酒,祝殿下年年交好运,岁岁长平安!”
蓉菊也举着杯子站起来:“殿下洪福齐天,芝兰永存!”
“殿下日月昌明,松鹤常春!”
“殿下千年万岁,永远不死!”
第四个侍子说完,被兰苕推了一把,笑道:“你这说的什么话?”
那侍子也笑了:“我这是真挚而由衷的祝福。永远不死还不好么?活个千岁万岁,逍遥云游四海,将天下一切景致看个遍。”
姜虞举杯相应,淡声接了话茬:“你的心意我领了。”
“嗯?”沈知书似有所感,笑道,“殿下似乎不怎么感冒?不想长生么?”
姜虞想了一想:“长生固然好,只是难免孤独。”
“我原以为殿下享受孤寂。”
“对世间一切浑不在意之时自然享受孤寂。”姜虞说,“然我陡然想到,我到时只能眼睁睁看着兰苕她们离世而无能为力……倒不如不长生的好。”
姜虞的眸子被灯火映得很亮,里头倒映着的自己住在很浅的地方。
沈知书同眼眸里的自己对视,须臾,低低笑了一声:“殿下是有情有义之人。”
兰苕很有眼力见地给沈知书的酒杯也满上了。沈知书缓缓端起来,沉声说:“我是个粗人,不会说漂亮话。我便祝殿下所愿皆有所偿,所念必有回响!”
兰苕小声说:“将军谦虚,这还不漂亮?比那个‘永远不死’漂亮多了。”
六个人笑出了一百人的动静。
宴席过半,兰苕稀里哗啦喝了几口汤,摇摇头:“光喝酒也无趣,须得有酒令才好。”
“咱们没文化,行不来文的,难不成划拳?”
“划拳没意思。”兰苕神秘兮兮地说,“我有个想法。咱们来玩一个刺激的,如何?”
“怎么刺激呢?”
“咱们正好六个人,一人从一至六里选一个数。骰子摇到谁,就由上家问一个问题,而后那人给出坦诚的回复。”
蓉菊斩钉截铁:“不玩。”
“为何?”
“玩了之后,我‘晚上去小厨房偷鸡吃’‘偷偷在花园里种梅花枝’‘把殿下的镯子当了喂猫’这几件事不就被殿下知晓了么?”
姜虞:……
“诶呀,殿下不会怪你的。”兰苕笑道,“还有谁反对?”
蓉菊高举双手,兰苕把她摁住了。
“那咱们就开始罢。”兰苕说,“从一至六,刚好从殿下这儿东南西北地转一圈儿,殿下是一,将军是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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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书原本抱着胳膊喜滋滋看热闹,结果姜虞一上来就摇了个六。
沈知书:……
兰苕点点头:“现如今该是殿下问,将军回答。”
沈知书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四下点着火烛,姜虞的身子就坐在摇曳而亮堂的烛光里。她侧头朝沈知书看来,半晌没出声,似是在思忖。
两人的眸光顺着烛火飘着,撞在一起。
沈知书再度和姜虞眼眸里的自己对视,默数十个数后,听见身侧人轻声问:“将军觉着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沈知书想。
长公主是孤高的、淡漠的。但姜虞似乎有所不同。
她包容,她平和,她古怪却恣意,她享受着孤寂。
于是沈知书说:“像雪松。”
“嗯?”
“被雪层层叠叠裹着,看上去很冷,内里却是绿的,蓬勃而有生命力。”
姜虞的眼很轻地眨了一下:“将军这形容的不像我。”
“是么?”沈知书的语调漫不经心,“可这就是我心里的殿下。”
姜虞将目光收回去,盯着樱桃木的桌台看。
她不出声,沈知书便接着往下掷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