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所得即所愿
第118章所得即所愿“侍子,侍子!”钟笙奔跑的时候身上的纱飘起来,让她整个人都像是一朵流动的云。林辜有淡淡地失神,自己上一次这样肆意奔跑是什么时候,十四岁?或是更早的时候。
她木然地张口:“如此急躁,成何体统。”
“侍子,玄机公子,被抓到了!”钟笙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一手扶着腰,一边不确定地去打量林辜的神情。不过,林辜的表情向来都是这般,毫无波澜。哪怕抓到的是让她头疼至极的大内凶手,她看上去也没有什么惊喜或是高兴的样子。
她脸上甚至浮起淡淡的厌倦和悲悯:“是吗?是谁?“
钟笙不敢再喘气,压低了气息缓慢地说:“是司衣局一个太监,素日里默默无闻,没料到居然做了这样的事。这也解释了凶手素日用针杀人,却根本查不出来出处!“
钟笙转过身,拿起一方帕子缓慢地擦拭着手:“是如何被发现的?”
“据说是想要行凶的时候被人抓了现行,动了刑才招。之前每一次作案时间也对的上。帝后皆认为玄机公子就是大隐隐于市的寻常人。如今看来,帝后英明。”
林辜终于丢下了那一块已经被揉成一团的方帕:“我去看看。”钟笙伸手抓住林辜的袖子,眼中有一丝恳求,一丝不忍:“姐姐,算了。”
宫中素来不缺可以关押犯了事的宫人的暗牢和刑房。只是这一次,居然关在了陛下独居的潜龙殿地下的暗牢,此地一般无人可入,只用来关押陛下子想亲自审讯的的罪人。上一次此处开启还是前朝,所以林辜听到玄机公子被关在此处,倒是吃了一惊。
在天底下最穷极奢侈之能事的潜龙殿下,居然还有这样一座建造精美无懈可击地暗宫,林辜跟在千琉身后,虽然微微低着头,目光却紧紧追随者他穿过一道道暗门,打开一道道机关。
知道这座暗牢的人很多,但是能活着进出的,也只有他们这些看似为人差役实则手握重权的几个人,以及权力最高最重的几个人而已。
魏千琉有些忧心忡忡地看了林辜一眼:“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一定要来,但是等下见到他,你一定要稳得住。”
林辜默默点头。她向来是知道宫中那些审讯手段的,得蒙陛下亲自开口,哪怕不死,又岂是剥层皮那么容易,她轻轻叹息一声,索性垂下眼。
暗牢不见天日,仅有的幽微烛火,也因为他们的进入而摇曳一阵。林辜闻到了淡淡的皮肉烧焦的味道,以及混在空气中淡淡的血腥气。她强忍住想要作呕的感觉,却没有控制住,扶着墙干呕了一阵。
魏千琉望着她因为反胃而变得微红的眼眶,有些尴尬地说:“别说是你素来清洁至极之人,就连我也觉得刑法过重。只是不用重刑,总担心他不尽不实,白白纵过了真正罪大恶极之人。”
再往里走,林辜才看到所谓的玄机公子——哪里还算得上是人,根本就已经是一堆烂肉。全身都是已经发黑的污血,浸透了衣服汩汩地依旧冒着血出来。
魏千琉递给她一个烧红了的烙铁,林辜瞥了一眼上面斑斑驳驳的铁锈痕迹没有去接,她勉强挤出一二分笑意出来:“不必忙,他奈何不了我。你出去吧,我单独审问他。”
林辜纵有皇后外甥女的身份加持,侍卫统领在她面前也不必低声顺气言听计从。可是千琉只是深深望了一眼她,然后说:“你小心。”便转身退出去。
听着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林辜细细打量着玄机公子,声音不高也不低:“一个令我苦找数月不见踪迹的玄机公子,这样轻易落网,也不知道我是该高兴,还是该气恼呢?”她用两根指头将还摆在审讯桌案上的卷宗提起来,“高公公,你入宫时是景缊十七年,如今算来,也入宫九年了。怎么会这么想不开,在皇宫里做这样刀口舔血株连九族的大罪过?“她目光缓慢下移,“罪臣之子,株连九族,父母俱亡。”她眼中渐渐流出不易察觉的暗淡,“倒真是个好出身啊。”
那堆烂肉的声音细若游丝,倒真的是太监的声音:“你……”
“你看上去的确是有些功夫在身上,只是用银针穿透人家咽喉这样的事,你怕是还有些吃力吧。”林辜又想去拿桌子上陈列的银针,可是看到银针上的血痕,还是犹豫了一下没有去动,“怪不得,这针上涂了东西,难怪杀人那么容易。这样说起来,你的确是玄机公子了。”
她苦笑了一声:“这卷宗记录的真是详细,连你父母因何获罪如何处死都剖了个底朝天。这样看来,凶器,手段,过程这上头都写了。真是面面俱到。”她忽然抬眼盯着那个玄机公子,“那么动机呢?你在宫中出其不意大肆屠戮,总不能说出去,只是因为心情不好吧。”
烂肉沉默了许久,声音居然越来越镇定:“来来去去了这么多人,居然还有个不蠢的。”看不清他的神情也不太听得清他的语气,只能听见他的话,犹如暮春三月的陡峭寒风出其不意地刺到人身体中去,“我姐姐原是宫中贵人,不过是床第之间失了分寸,他竟然令人将姐姐打死了,父母爱女,不过是跟邻里抱怨,却被人举报,触怒龙颜,活活灭了族。皇帝不仁,以天下百姓为刍狗,我不过是搅乱了他自以为安稳的后宫而已。其实他不知道,他自以为安稳的后宫比龙潭虎穴也不差分毫。”
林辜长长地叹息:“所以之前,次次都是你?”
“是不是我又有什么关系?总之我是要死的人了,不如揽下所有罪责,让他的后宫继续乱一阵。”那人的声音中,终于有了透骨的严寒。
林辜轻轻把卷宗放到了肮脏的书案中:“那我就祝你,所得即所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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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那个人忽然又说道,“那些不得已,或者想要停下的人,可以继续生活在青天白日之下了。也算我,给自己一点福报吧。”
林辜微微垂下眼眸,嘴角忽然有了一丝悲戚嘲讽的笑意,她素来是温柔从容的,如此尖锐的情绪其实很少,连目光里都染上了牢狱之中或许会有的冷酷:“那些想要生活在青天白日之下的人,原不该有不得已的。”她抬着眼眸,静默地注视着那个人很久,“你,和你身后的人,怕是要失望了。”
——
她从潜龙殿的暗牢中缓慢地走出来,暗牢中腐朽衰败的气息和陛下宫苑金碧辉煌的摆设极为不符,可偏偏,就建立在同一片土地上。
她忍不住苦笑起来。
所谓朱门,所谓冻死骨。
不也是,在同一条路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