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合他之意
第109章合他之意
钟笙坐在林辜的桌子旁，递上两片红的发亮的枫叶：“日子过得可真快，我昨日后山，居然发现两片落枫，秋日怕是要到了。”“已经入了七月，过了七夕便立秋了，可不是很快。”林辜柔柔地笑起来，伸手接过那两片枫叶，”宫中的枫叶，也比别的地方红的早些。”“自从婉妃没了之后姐姐比平时更少话些……”钟笙有些不安地开口，“性子也越发沉寂下来，姐姐，您曾是个清高冷傲之人，仿佛只要姐姐在我身边，我就什么事情都不害怕了。姐姐如今，温柔平和，却比从前更难以猜测，不好亲近，像是深不见底一般。我不明白，襄王已倒，为何姐姐依旧如此自苦，郡王他，对您的确是真心的。”林辜看着钟笙，脸上笑容纹丝不动：“钟笙，你还太小，不懂真心。”
“我比姐姐明白。”钟笙有些固执地开口，“我更明白倘若一时摇摆悬而未决，真心也会被消耗殆尽的。”她忽然沉声下来，“姐姐莫不是觉得郡王，不是值得托付之人？”
“没有。”林辜的话答的很快，“他虽年轻，处事却周全通达，又有凤翎阁阁主身份加持，可见不是凡人。”
钟笙皱起眉来：“既然如此，姐姐为什么……贵妃母子已经……”
林辜眉心骤跳。
许久，又轻轻笑起来，仿佛刚才那一瞬间地狱般的压抑气息从未存在过一般：“钟笙，我手上有五千条人命。”她这话说的轻松而温柔，像是一句稀松平常的话。
钟笙喉咙一滞，不知道如何接下去，许久才说：“姐姐这样做，是为了天下苍生，不落入坏人之手啊……”
“坏人……”林辜微微闭上眼睛，有些笑不出来，“谁又能做主，说谁是坏人的？”她睁开眼睛，看着钟笙，轻声说，“你去侍奉皇后娘娘吧，我去瞧瞧亦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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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违尚在襁褓，几颗乳牙若隐若现地隐匿在笑容中，他一看见林辜总是喜欢笑的，这样小的孩子，笑起来也令林辜忘却所有悲伤。
她从不喜欢孩子，从前在玄机阁对着小师弟们都是训诫多过疼爱，可是如今看着亦违，总是忍不住，想要再待他好一些。
她忍不住伸出手，将小小的孩子抱在怀中，轻轻摇晃起来。
皇帝走到凤澜殿后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那个他一直以为无情无爱的侍子，怀抱着小小的孩子，神情近乎虔诚。
她抬起眼，看到皇帝，想要起身行礼，被皇帝轻轻示意止住：“你常来照顾亦违啊？”
“子寻僭越，只是，情不自禁。”
皇帝看着林辜，缓慢在亦违的摇床旁边坐下来，他身后没有跟着重重侍卫，只身一人显得有些孤寂，他的眼神有些复杂：“你是不是以为，朕铁石心肠，连自己的孩子都要下手除掉？”“子寻不敢。”林辜没有抬头看皇帝，“陛下的顾虑，子寻懂得，只是，陛下不觉得，留着亦违，才是制衡扶山王最好的法子吗？”
皇帝微微一愣：“为何这样说？”“陛下这么多年，对扶山王的忌惮不需对子寻一个侍子隐瞒，换了子寻，也知道功高震主是对皇权极大的威胁。可是陛下这么多年，从没对扶山王府动过手，难道不是因为，他们做的足够好吗？好的令群臣顺服，令百姓敬爱。”
皇帝眼眸再次沉下来：“是吗？”
“如今有了亦违，他们还能继续做小伏低吗？”林辜似乎是不经意地说出这句话，抬眼，望向皇帝。
皇帝又是一怔：“是……是啊。”
“陛下给予亦违越多的尊荣，便是给予他们越多非分之想的机会。”林辜呵气如兰，却是一步比一步更险更狠的出招，“不好吗？”
皇帝忽然满意的笑了，伸手道：“孩子给我抱抱。”他眼眸中流露出转瞬即逝的一抹温情，随即又被复杂代替：“子寻，你跟你姑母，真是像。“
林辜微微皱起眉来，将孩子抱给皇帝：“陛下为何这样说？”
“从无人能猜得透你们在想什么，在做什么。”皇帝垂下眼来，逗弄孩子，“我记得，你明明跟见栖……如今说的话，却是要置扶山王于死地的话。”
“陛下是问我不杀亦违的理由，却不是问我为何要置扶山王于死地。”林辜轻轻地笑了，“或许子寻，只是不想任何人威胁到姑母的地位，陛下的地位而已呢。”
皇帝淡淡地笑了笑，显然是不信的样子，只是也没有戳穿林辜这根本未曾上心的敷衍：“你刚回长安时，犀利刚烈，如今，越来越温柔平和了。”他望向林辜。
林辜又轻轻笑起来：“陛下，人都是会变的。”
变的连自己，都认不出自己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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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辜在铜镜前缓慢地描着眉，顺着眉毛生长的痕迹微微延伸，原本就带着英气的面庞显得格外清醒。她绝好的脸庞如今多少带着些苦而涩的苍凉之意，教人看了，就无端生了好奇之心。
铜镜中的背后闪过一个玄色衣角，林辜皱起眉来，随即感觉一阵冷风缓慢灌进自己的领子里。
“你真当这天下，有我想到而到不了的地方吗？”陆见辛的脸出现在林辜面前的铜镜中，“侍子，是不是太低估我了？”
“我知道你的权势，不会有此疑问。”林辜缓慢地说，“但是我没料到你会来。”
“我也没料到，侍子到今日，还能与我心平气和地讲话，我以为你见到我的第一眼，就是要不自量力地抄刀起来。”
林辜微微笑了笑：“怎会，刺杀你，不正合了陛下的心思，他视你视我皆如梗骨在喉，无论是我扳倒你还是你杀了我，他都乐见其成。”
“侍子此言通透，倒教我怀疑，今日在亦违宫中，嗦摆陛下的人不是你了。”陆见辛的声音淡淡的，透着异样的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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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辜眼眸中闪过一丝微惊，之后不为人知地压制下来，又开始微笑起来：“我是为了亦违。”
“为了他，亲口将他的娘舅逼上绝路，这就是侍子口中的为了他？”
林辜转头，终于平视陆见辛：“若能逼你上绝路，我自然高兴。”
“你想过吗，你杀了我，亦违长大未必不会恨你，见栖他，也不会放过你。”陆见辛的声音透着稳健的自信，“侍子，见栖是怎样的人，没人比我更清楚。他绝不会为了区区一个你，放弃他的血脉至亲，更不会为了情爱，忘记他陆家的出身。”
林辜微微笑起来：“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那么喜欢他，居然愿意和他反目成仇？”陆见辛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意，“真心落到尘埃里感觉如何？”
“扶山王殿下，您这个时辰到侍子苑中，不合规矩，毁我名节。”
“我就是要毁你名节，你又能如何？”
“殿下。”林辜像是看着一个无理取闹地小孩子，“你不必非要把我置于万劫不复的深渊，困兽之斗，可就不像如今你我的日子这般温情脉脉了。”
陆见辛微笑着看着林辜：“我也很好奇，你怎会和一个灭族仇人温情脉脉？”他收起笑容，“为了你和见栖的婚事铺路吗？侍子，只要我活着，你就休想染指我的弟弟一丝一毫。”
林辜定定地看着他：“我虽然不知你今日跑来说这一通莫名其妙的话是为了什么。可是，殿下，我若要通过郡王报复你，就会刻意接近利用，用他的手杀掉你。可是我并没这么做。”她站起身来，“我也不会这么做。”
陆见辛微微皱起眉头来，像是终于遇到了一件不在掌握中的事，“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