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泼茶
周二上午。
烈日阳光,空气也暴躁,温子渝对着这群小魔王逐渐失去耐心。
“张子恒,你胳膊怎么回事?”她注意到男生抬手时胳膊有点僵硬,反手发不出力,好几次抢拍击球点都很偏。
“啊,我没事。”小孩双颊连带着耳朵根红成一片,继续跟同学对拉练习。
他身高1.68,常年训练剃了寸头,皮肤又晒得黑,胳膊和小腿有明显的肌肉,一看就是爆发型青少选手。
“立刻停下。”温子渝少见的严厉,不用再问就猜到张子恒肯定偷偷加训了。
“你上周训练多久?”
“老师...”小孩还想狡辩,一个削球飞来,他伸拍反应不及,身体在惯性下摔了出去。
温子渝冲上前想把他拽起,额,忘记这小孩已经1.68了,自己根本捞不起来。
“小心。”她扶着他站起身,小孩单脚跳着走到长椅坐下。
“老师看一下,你忍着。”脱下鞋袜一看,还好没扭伤。
温子渝的脸色“唰”得沉下来:“怎么还打?老师的话你也不听?”
她拿出保温箱里的冰袋递给他敷着。上次被陈泽清说过后,她就去买了便携保温箱。
张子恒被批评后更是慌张,急得额上冒出一层汗:“老师,我真没事,你可别告诉我妈。”
“我问你,上周比赛回来怎么不给我看回放?”
温子渝还保留着以前的习惯,队员随俱乐部去参加青少赛,她一直都要求务必录像回来。
“......也没什么啦。”
温子渝抬手作势就要打他,张子恒歪头一躲:“老师,教练说很网球肘很正常,大家都有的。”
“晚上视频发我。是不是邱教练给你加训太多,我跟他讲一下。”
“老师你别。”张子恒拉着她央求。
“你妈又让你加训?我不是说过你现在训练强度太大,不能这么搞。”
温子渝想到上个月专门提醒张子恒妈妈不要心急。国内最近有一股风气,很多俱乐部训练的青少年选手都有父母跟着,小孩进行大强度训练且到处参赛拿积分,导致青少年球员经常受伤。
张子恒垂头丧气地把冰袋敷到右侧小臂,神情沮丧:“你跟她说也没用。我妈现在逼我去拿积分,她想去签经纪公司。”
温子渝眉毛拧起:“你不是说要去省队吗?”
小孩眼角泛红,语气里带着哭腔:“温老师,我不想去国外,如果非要我去我就...我就不打了。”
“乱讲。”温子渝看他情绪发作,语气缓和下来,“我去跟邱教练说,今天你先不练了。青少赛有那么多选手,你也跟李景然他们讲讲。”
头疼。一个张子恒,一个李景然。
李景然的爸爸周一突然打来电话,非说不要女儿练网球了,没钱。
问题是他花屁的钱了。他女儿目前在学校都是温子渝带着日常训练,虽然开始得晚,但好在她领悟力强,发育期开始以后进步显著。
温子渝已经意识到单靠自己一人应付不了,她必须给李景然找个正规的俱乐部训练。无奈俱乐部的花费很高,温子渝一月工资才7500,就算是爱的奉献也负担不起。
下班后一路穿街走巷。李景然家在老城区的待拆迁区,这条连绵不断的百十米旧街道两旁坐落着高矮不一的破房子。很多旧宅的外侧红砖刷了白墙,时间一久,南方独特的潮湿从墙角慢慢渗入,深绿色、黑色的霉斑从地下蔓延上来,像是给那些建筑围了一层渐变色的纱。
什么纱,臭的。
温子渝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巷子里的路湿答答。也是,佛山总下雨。
李景然家就在一栋破旧的两层红砖小楼里,外面看起来仅有几米宽窄。房子背后有一条昏暗的街,后墙靠着个废弃的戏台子,上面堆满杂物。
李景然走在前面,她梳着齐耳短发,背着深蓝色的旧书包。13岁女孩正直身体发育期,身高已窜到1.65,只是看起来仍旧小小一个。太瘦了,温子渝叹口气。
“老师,到了。”李景然说完冲着屋里喊了一声,“爸爸?”
一个看着四十来岁,胡子拉碴的瘦弱男子走出来。他的脸窄瘦如一条带鱼,面色有种不见天日的灰白,身上挂着松垮的灰色t恤。
“爸爸,老师来家访,这是温老师。”
温子渝示意她打完招呼就去写作业。李景然很听话,知道温老师要跟爸爸谈事情,她忍住好奇心磨磨蹭蹭上了楼,把耳朵贴在二层转弯的木质扶手上。
“你好。”
“别废话。我说过好几次了,不学,不学,没钱。”男人捏起一只小巧的茶壶,也没问她喝不喝茶就兀自倒了两杯。
“我想带她去打比赛试试,先试试可以吗?”温子渝明白跟赌徒要钱如要命,倒不如先说好处。
“她打得好一来可以拿奖金,二来学校正在跟体育局申请网球教育基金,很有希望申请支持。”
“你听不懂人话?我说了不学。”他沉着脸,刻意把“不学”两个字压得很实。
温子渝心里直想骂街,耐住性子继续:“建议您再跟太太商量...”
“哗!”她身上被甩了一道褐色的茶水,滴滴答答地流下来,白t恤立刻多了几条水渍。
妈的。温子渝暗暗骂。
“爸爸!”李景然立刻“咚咚咚”地跑下楼,“你怎么能这样!”
她眼睛红红的,噙住一汪亮晶晶的眼泪。
温子渝见状立刻拉住李景然的手,摸着她细软的头发:“老师没事,你上去写作业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