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时代三部典二:村暖花开》(20
村民大会开过,年的气氛就提前来到了贺家湾。这日乔燕从城里回来,小风悦后座上坐着一个身穿红色羽绒服的女人。来到文化广场那棵老黄葛树下时,乔燕才将电动车熄了火,两人从车上跳下来。那时,王娟、王娇、吴芙蓉等被张芳和贺波动员起来学跳舞的女人,已经候在文化长廊的八角亭里。一见乔燕陪了一个女人走来,便高兴地叫道:“老师来了!”一边叫,一边远远打量着女人。只见她身材苗条,脚步轻盈,活脱脱一个窈窕少女。可等走近了一看,却发现那张白皙的脸上,已爬满了细密的皱纹,原来已是半老徐娘。众人轻轻地“哦”了一声,不免露出了一种失望的情绪。乔燕知道众人的心思,便对她们介绍道:“这就是我请来教你们跳舞的陈老师,我同学的奶奶……”话还没完,王娟等人又惊得叫出了声:“奶奶……”乔燕见众人惊讶的样子,又马上道:“你们可别看陈老师年纪大了,她可是从十多岁起就跳舞,后来在县文化馆当舞蹈辅导员,退休后组织了一个老年舞蹈团,参加过全国、全省的老年舞比赛,还得过大奖呢!”众人又惊得“哦”了一声,将眼里的怀疑变成了敬佩的神色。张芳道:“陈老师,看你还年轻,怎么就当起奶奶了?”陈老师听了这话,这才笑吟吟地对众女人说:“我还年轻呀……”没等她说完,贺家湾的女人便七嘴八舌地说:“年轻,年轻,真的年轻!”陈老师见众人直夸她年轻,不禁哈哈大笑了起来,一边用手指比画,一边对众人说:“告诉你们,我今年七十五岁!”众女人一听,立即像是怀疑耳朵出了毛病似的“啊”出了声。半晌,张芳才道:“天啦,七十五岁,看起来比我们还年轻呢!陈老师,你是怎样保养的?”陈老师道:“什么保养,就跳舞呗!跳舞不但能锻炼身体,保持身体各部分的匀称和肌肉的活力,更重要的是,常跳舞能使人心情愉悦,乐观向上。心理健康了,身体还不好?”众人听了这话,仍惊得说不出话来。陈老师以为大家还不相信,便说:“你们还怀疑是不是?那我跳一段给你们看看!”说罢便取下背上的双肩包,脱了外面的羽绒服,露出里面一件紧身的羊毛衫,又从双肩包里取出一只小型播放器,按下开关,广场上便立即弥漫起了悠扬的旋律。随着旋律,陈老师果然舒展双臂,轻移莲步,杨柳扶风般舞蹈起来。只见她时而如飞鸿冲天,臂舒腕动,双翅翩翩凌空;时而又如蛟龙出海,单腿独立,足尖着地,身子如陀螺般旋转;时而又身若无骨,无论前俯还是后仰,身形灵活;时而又气势如虹,一举手一投足,皆訇然有声,铿锵有力……一首跳完,立定,脸不变色心不跳,对众人莞尔一笑。贺家湾的女人早看呆了,过了半晌,才记起一边鼓掌,一边大声叫好。
从这天开始,陈老师便留在贺家湾教起舞来。先还只是那些被动员起来的女人们跟着学。可腊月里是一年最闲的时候,那些没被动员的男人女人,听说王娟、王娇、张芳等女人在文化广场上学跳舞,一是好奇,二是闲暇无事,便跟着来看热闹打发时间。看着看着,一些人的心便痒痒了起来,也跟着手舞足蹈。自此,那文化广场上空便日日飘扬着悠扬的旋律和贺家湾这些学舞人的闹声和笑声。
在贺家湾人跟着城里来的陈老师学舞的同时,贺波和郑琳也没有忘记按照乔燕的吩咐,在微信群里联络湾里那些外出打工的年轻人参加村里春节举办的文艺联欢活动。起初那些年轻人都还有些不好意思,推说自己没有文艺细胞或没有时间,但后来一些人禁不住贺波和王琳的反复劝说,便答应下来。贺波便将他们的名字和准备表演的节目名称,发到微信群里,还用村党支部和村委会的名义给予表扬和鼓励。一些人见前面有人带了头,怕回去被乡亲们说成是“裤子包的”没出息,不愿丢这份脸,于是也鼓起勇气答应了,说:“就当唱一回卡拉ok”或“在歌舞厅跳一回舞”。这样一来,愿意登台表演的年轻人,一下就有了二十多个。贺波每天都到乔燕那里,把收到的新演员名单和节目名称向她汇报。乔燕见联欢会演员队伍不断扩大,节目也越来越丰富,自是高兴。
且说贺端阳,虽说当初他不赞成乔燕做这两件顶起碓窝耍狮子——费力不讨好的事,强调了一大堆困难,可一旦被乔燕赶上架以后,又把精力和时间都投入了进来。他是一个聪明人,一旦审时度势后,便知道自己该如何行动。村民大会结束后的第二天,他便把贺文、贺通良、张芳、郑全智、贺波等村干部派到几个村民小组去,协助各小组长先将愿意参加聚会的人员名单给统计出来。到了腊月二十三小年这天,再次统计了一遍,并一一确认落实。一旦将聚餐人数确定后,接下来的事对于这个村里红白喜事的老支客师来说,便是轻车熟路了。他找来村里几个有经验的老厨师一算,需要多少米、面、油、鸡、鸭、肉、豆腐、蔬菜以及生姜、大蒜、花椒、酱油、醋等,立即就有数了。贺端阳的聪明之处在于,他并没有让每一家都出一斤米、一把面、几两油,而是以肉为折算单位,五斤米抵一斤肉,三斤肉抵一只鸡或鸭,四斤肉抵一桶油……根据总量需要,算出某某几家出米,某某几家出肉,某某几家出鸡,某某几家出油……不落下任何一点东西。并且他规定,腊月二十六这天,各家都要将自己所出的东西送到村委会来,写上户主姓名和所出东西的数量,挂在村委会院子的墙上,让全村人来互相参观。贺家湾人爱面子,一听这话,生怕自己送去的东西少被全村人议论,于是只该出五斤肉的,却提去了七八斤那么大的一块,本该出一只一般的鸡或鸭的,却捉了家里最重最肥的鸡或鸭提去,本该出十斤大米的,却背去了半口袋……人人都唯恐落后,被村里人看不起。没半天工夫,村委会院子的墙上就挂不下了,连地下也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倒让贺端阳犯起愁了:这么多东西用不完怎么办?他本想让大家把多出的那部分拿回去,可大家既然拿来了,又怎么好意思拿回去?他想了想,这才急忙下令,让那些还没来得及送东西来的人,暂时不要送了,等他调剂后再送。
至于桌椅板凳、杯盘碗盏的安排,贺端阳并不直接插手。谁家出桌子;谁家出板凳;谁家出杯盘;谁家出碗筷;谁家人口多,可以单独一桌;谁家人口少,又和谁家拼成一桌……所有这些,他都交给各村民小组长去落实。村民小组长又根据村民间的房分情况和亲疏远近,一一安排下去。贺端阳又下令,每家不论人多人少,均出一个劳动力,不分男女,能掌瓢儿(厨师)的就掌瓢儿,能当火二(烧火工)的就当火二,能做炊哥(做饭的人)就做炊哥,实在什么都不能做就听命等候跑路!对自愿来服务的,写上光荣榜,挂在墙上!如此这般,一切忙而不乱,井井有条,不在话下。
腊月二十七晚上,贺波突然赶到村委会办公室来,对乔燕说:“姐,打工的人回来得差不多了,离演出还有三天,我们打算从明天开始,召集大家把准备参加演出的节目集中排练一下,你来不来参加一下?”说完望着乔燕,眼睛里流露出期待的光彩。乔燕听了这话,却说:“哎呀,真不凑巧,我明天和后天都不在村里……”贺波马上惊讶地叫了起来:“你要到哪里去?”乔燕说:“我得回去一趟……”话没说完,贺波又问:“姐,家里出什么事了?”乔燕说:“没出什么事,你别乱想!”贺波目光中更露出了怀疑的神色,看着她说:“姐,都这两天了,你还回去做什么?”乔燕看他焦急的样子,马上笑了笑,然后才对他说:“你忘了,这是过春节呀!我公公婆婆也该团聚一下,是不是?我得把婆婆她老人家送回去,顺便也看看老公公。一年到头了,你说我应该不应该?”贺波明白了,却又道:“那张恤怎么办?”乔燕道:“也跟他奶奶一起回去呀!”贺波道:“他不是还在吃奶吗?”乔燕道:“问题不大,这几天他们可以兑奶粉喂他!”又低声对贺波道,“还有,姐那天还要登台表演节目,还得到城里找人指导指导!”贺波便笑了起来,像是不相信地说:“哦,姐还需要高人指点?姐,你要表演的是个什么节目?告诉我,我好打印节目单!”乔燕又故作神秘地说:“嗯,现在还不能告诉你,等我回来了再说吧!我最多后天就回来。我已经给你爸说了,家里的事就交给你们。你和张芳主任大胆地组织他们排练!我还是那句话,我们这是自娱自乐,不要求他们演得多好,能够叫大家快乐就行!”然后又看着他问,“你觉得呢?”贺波想了想,说:“那好吧,姐,到时你可别爆出一个冷门,把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上的那些明星都给比下去了哟!”乔燕笑了笑,没作声,看着贺波忙忙地离去了。
第二天一早,张健果然开车下来,把乔燕、张恤和母亲接走了。
腊月二十九上午,乔燕一个人回到了贺家湾。离那棵老黄葛树还有老远,乔燕便闻到空气中一股浓郁的烹制油炸食品的香气。走到文化广场前边,才看见广场四周的空地上,临时用石头砌了十口土灶,每个土灶上都支着一口大铁锅,灶膛内烈火熊熊,铁锅里沸油滚滚,十几个负责做饭的大师傅正在提前加工明天宴席上所需要的一些菜品。众人看乔燕一个人回来了,便纷纷问:“乔书记,你一个人回来了,孩子呢?”乔燕道:“他奶奶带走了!”一些女人听她这么说,便又道:“孩子还那么小,他要吃奶了怎么办?”乔燕道:“没关系,他早就习惯喝奶粉了!”女人们一听这话,又都说:“哎呀,孩子还那么小,你不想他吗?”乔燕听了这话,忙把话题岔开了,道:“大叔大婶,这么早就开始准备呀?”众人便立即回答她说:“明天席多,今天把该炸、该煸、该焯水、该过油的,就先做了吧,免得明天又手忙脚乱……”正说着,只见梅英举着一只托盘,向她走了过来。乔燕见托盘里装的是已经切好、准备明天装拼盘的腊香肠、腊猪肝、猪肚、猪舌等下酒菜,知道是来请她品尝的,便急忙喊道:“婶,快别端过来了,我得留着肚子吃中午饭呢!”说完,仿佛害怕被拉住似的,也不等梅英说什么,立即走了。
第二日,老天爷似乎也很高兴,一大早便把脸从东边天际有些破碎的、蓝中带紫的云层中往外露,将它浅红色的彩霞映在贺家湾村委会办公室左边的尖子山和右边的擂鼓山的半个山头上。昨天晚上,乔燕又把贺小婷喊来给她搭伴。这小姑娘想着吃“坝坝宴”和看联欢会演出的事睡不着觉,不断缠着乔燕问这问那;而乔燕想着今天的两场活动,生怕还有遗漏,脑海里也走马灯似的反复过着一些细节,两人都半夜才睡。一觉醒来,乔燕一看,那金色的、像火焰般的阳光,早已跳到了窗户玻璃上,而从原来村小学的操场里,也传来了嘈杂的人声。乔燕一见自己睡过了头,急忙一骨碌爬起来,穿好衣服,喊了小婷两声,忙去洗漱。等洗漱完回来后,发觉小婷仍在睡,只好去推她。小姑娘哼哼两声,没醒来,乔燕又在她身上拍了一下,学着乡下女人的口气喊道:“快起来,太阳都晒到屁股了!”小婷嘴里一边“呜呜”着,一边翻过身去还想睡。乔燕突然又大喊了一声:“坐席了,”话还没完,小婷便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揉着眼睛问:“真的坐席了?”说着也不等乔燕回答,便急忙下床来找衣服穿。乔燕见她慌慌忙忙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说:“姑哄你的呢,你忙什么?反正今天不会少你的席坐!快去洗脸,姑去做饭,吃了早饭我们一块儿去……”小婷生怕等不及,不等乔燕话完,便说了一句:“不啦,我回去吃早饭!”说完,一溜烟跑了。乔燕也没心思去做一个人的早饭,用电水壶烧了半壶开水,泡了一碗方便粉丝,囫囵下肚后,正想往外面走,忽然想起今天是贺家湾历史上一个特殊的日子,可不能随便,便又在电脑桌前面坐了下来,把到贺家湾来才买的圆镜拿过来对着自己,在脸上淡施了一层薄妆,这才挟起昨天从城里带回来的几条标语横幅走了出去。
文化广场里,不但整整齐齐地摆满了一排排桌子,而且来了不少人。乔燕过去时,看见一伙从外面打工回来的年轻人,聚在一张桌子周围,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乔燕也不知他们说的是什么事,却听见从他们年轻的胸腔里爆发出的一阵爽朗的笑声,让周围的阳光都似乎在跟着他们一起欢笑。而在另几张桌子上,贺世国、贺兴明、贺兴平、贺学仁、贺长跃、贺忠远、贺长元、郑本国等一群中年男人,既没有年轻人那么多的“聊斋”谈,又不甘心像老年人那样一旁静坐养神,便在桌子上摆起了“场合”,一人打牌,身边又聚集了好几个人甚至十多人旁观。看的人比打的人还着急,时而大呼小叫,时而捶胸顿足。贺世龙、田秀娥、贺世通、贺世财、贺善怀、贺世忠、贺劲松等“老几几”“老孃子”们,则把板凳端在阳光底下,一边晒着太阳,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他们既不像年轻人那样张扬,也不像打牌的人那么吵闹,只是静静地坐着。太阳给他们苍老的脸上罩上一层金色的光芒,使他们原本祥和的面容更显安详平和。他们偶尔说一句话,然后又归于沉默,但在这沉默中,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在“老几几”“老孃子”的旁边,则有一群打工归来的年轻姑娘和年轻媳妇聚在一起。既不像小伙子们那样喧闹,也不像“老几几”“老孃子”那样安静。她们没有坐,而是勾肩搭背地、仿佛怕冷似的簇拥在一起,时而叽叽喳喳,一片莺声燕语;时而又相互附耳低语,像是害怕被别人听去了秘密。她们犹如参加服装比赛似的,穿上了自己最漂亮的衣服,像是从来没有过忧伤和苦恼,花枝招展,笑靥如花。当然,更高兴的,莫过于那些小孩。他们忽而在操场上游玩嬉戏,忽而又在一张张桌子间穿来穿去,追逐打闹,任大人怎么呼叫都没法制止住。乔燕看见贺小婷也在一堆女孩子里面,便知道她并没有回家吃早饭。
而场边四周的十口土灶上,有五口大铁锅上,已各立了一座五六层的大竹蒸笼;有两口大铁锅上,各立了一只比黄桶还粗的大木甑子;还有两口大铁锅上,既没有蒸笼,也没有甑子,只盖了锅盖,却有热气从锅盖上冒出来;剩下的一口铁锅却空着。乔燕来贺家湾后,也被办红白喜事的村民请去坐过几回“坝坝席”,知道乡下办筵席不像城里那样以炒菜为主,因为“坝坝席”来的人多,出菜要求快,并注重实惠,所以多采用蒸和炖的方法来烹制菜肴,俗称“三蒸九扣”。乔燕看见贺端阳在立着蒸笼的大铁锅前,对“掌瓢儿”的贺兴成说着什么,便想走过去,却不想被前边那伙正闲聊的年轻人看见了。他们立即跑过来把乔燕围住,喊道:“乔书记,有什么活儿需要我们干?”乔燕对这伙年轻人虽然还不十分了解,但他们一回来,大多数都见了面,年轻人和年轻人在一起,熟悉起来也快,所以乔燕也基本上认识了他们。听见他们这样问,先朝操场上看了看,然后说:“你们去问贺书记吧!”话才说完,贺小川便说:“我们问过贺书记,他说现在没什么活儿,叫我们集结待命!”乔燕想了想便道:“那你们就把这几条横幅挂上吧!”
贺小川等就把乔燕怀里抱着的几条横幅接了过去,大家好奇地把它们展开来。只见一条上写着:“贺家湾村首届集体团年宴”;一条上写着:“美丽村落是我家,农村不比城里差”;一条上写着:“共建美丽贺家湾,共享美好新生活”;最后一条是:“邻里和睦心情舒畅,院坝整洁身体健康!”贺亮看罢,连声说:“这标语写得好,全是我们庄稼人的大实话!”众人也说:“可不是,尤其是‘美丽村落是我家,农村不比城里差’这一条,贺家湾现在真是这样了!”贺小川问乔燕:“乔书记,这条横幅挂在哪儿?”乔燕一看,是“贺家湾村首届集体团年宴”那条,她又朝四周看了一遍,才道:“这条挂在舞台上吧!”说完,又指了指学校教室方向,说:“其余的,就挂在那两面文化墙上!”几个年轻人立即忙不迭地各自去了。
乔燕交代完毕,正想去找贺端阳,忽然听见背后有人喊了她一声,回头一看,却是贺庆的儿子贺强。小伙子长了一张方方正正的脸,浓眉毛,大眼睛,年龄和贺波差不多,但已在外面打了好几年工,新疆、内蒙古、海南都闯荡过,现在在北京一家公司做事。他腊月二十就回来了,因此他是乔燕最早认识的一个贺家湾返乡农民工。此时小伙子高领紧身毛衣外面,套了一件牛仔连帽夹克衫,下穿了一条黑色的韩版束脚休闲裤,脚着一双白色运动跑鞋,显得既随意又时尚。他手里提了几个鼓鼓囊囊的精美礼品袋,也不知里面装了些什么,有些羞怯地望着乔燕。乔燕忙问:“有什么事?”小伙子从礼品袋里掏出一只只印刷精美、做工考究的食品盒子,在桌子上一一摆开。乔燕见盒子上印着“北京传统名点——红虾酥糖”“北京特产——茯苓夹饼”等字样,便不解地对他道:“你这是干什么?”小伙子红了红脸,说:“这是我从打工的地方带回来的,村里人不容易去北京,想趁这个机会请大家尝一尝!”乔燕一听这话,马上叫了起来:“好哇,你可给我们今天的聚会添彩了,那就快拿去给大家尝尝吧!”小伙子却撕开一包“茯苓夹饼”和一包“红虾酥糖”的包装,倒了一把糖果和几块“茯苓夹饼”,就往乔燕手里塞,一边塞一边说:“乔书记,你先尝尝!”乔燕一见,急忙往后缩。那些孩子们一听说有糖,早一窝蜂拥了过来,嘴里一边嚷,一边朝贺强伸出了一只只小手。乔燕一见,便对贺强说:“你快拿些去,给爷爷奶奶和大叔大婶们,这儿我来给孩子们发!”说完便对孩子们说,“大家站好,每人一颗,姑姑给你们发!”孩子们果然都规规矩矩站好了。贺强也提着糖果和夹饼去给人们分发。
众人品尝完了贺强带回的礼物,果然觉得那糖果又酥又脆,吃起来不但香甜可口,还不像平时吃的那些糖那么粘牙腻口,吃完嘴里不留一点残渣。那夹饼也是甜香味美,入口即化,清爽适口,便一边感叹到底是京城,连糖果这些东西都和小地方不同,一边又夸奖贺强这娃儿有见识,舍得把这么好吃的东西拿来孝敬老人和哄孩子。正这么夸奖着,那边“老几几”堆里的贺老三忽然想起什么,便大声冲在旁边看牌的儿子贺兴林喊道:“兴林,你不是也带了些啥麻花和糕回来吗?也去拿来大家尝尝!”话音一落,有人立即就笑了起来,说:“我道是什么稀奇的,原来是麻花,我们哪个没吃过?”贺兴林听了这话,似乎有些不高兴了,便说:“我那麻花可不是普通的麻花,是天津桂发祥的麻花,糕也是天津桂顺斋的糕点,不信我去拿来你们尝尝!”说完撒腿便往家里跑。那边挂完标语横幅的贺亮、贺小川等年轻打工者见了,立即说:“我们也都给父母和亲友带了些土特产,也回去拿来让大家尝一尝吧!”
没一时,那些打工者便像赶集似的,手里提着大包小包回来了。一进操场,便一边举起手里五颜六色的包装袋,一面兴冲冲叫道:“来,爷爷奶奶、叔叔婶子,尝尝上海城隍庙的五香豆、马桥豆腐干!”“冰糖麻饼,菊花牌的,正宗的川味月饼,爷爷奶奶尝一尝!”“福建苹果脯、梨脯,还有桃脯、枣脯,可好吃了……”小伙子们的叫声还没把“爷爷奶奶、叔叔婶子”们唤来,却早引得一群孩子把他们围得水泄不通。贺端阳见了,便笑着对他们大声道:“买了点粑粑饼饼回来,就把你们能得不得了了?有能耐的,明年买架飞机回来,让贺家湾人都到天上打一圈,就算你们有出息!”贺亮立即笑着对他说:“叔,你什么时候把飞机场修好了,我们准买!”众人也说:“对,对,买不起大飞机,我们买架小飞机还是可以的!你什么时候动工修机场呀?”贺端阳道:“这时候你们就让全湾人都打了‘幺台’,等会儿我的‘肉八碗’哪个吃?”年轻人又笑着说:“这还不好办?明天全村人又来吃就是噻!”说完,也不管贺端阳,提着袋子径直到人群里去了。
正在这时,忽然一辆白色宝马轿车驶到了文化广场外边,正想开进来,却见进门处拦住了,便开到旁边停车场停了下来。车门打开,先从车里出来的是一个四十五六岁的中年男子,个子不算很高,但长得宽胸阔背,里面穿了一套笔挺的藏青色毛料西装,外面又罩了一件海蓝色的风衣,显得风度翩翩。紧接着,又从车里钻出来一位满身珠光宝气的女人,这女人看年纪在四十岁上下,上身穿了一件墨绿色的法莎尼亚毛呢大衣,脖子上围着一条粉红色的巴宝莉羊毛围巾,手里提着一只乳白色迷你型托特包。众人一见,先前对贺端阳说可以买架“小飞机”的年轻人立即叫了起来:“这下好了,真正买得起飞机的大老板回来了!”贺端阳一看,马上兴奋地叫了起来:“哦,是兴仁老哥子和春兰嫂子回来了!”一边说,一边便跑过去,拉了那男子的手便走了过来。几个人来到乔燕面前,贺端阳给他们相互做了介绍,乔燕这才知道来人原来就是贺家湾在县城做房地产生意发了财的“大款”贺兴仁两口子,怪不得有些衣锦还乡、财大气粗的气势。乔燕是第一次和贺兴仁见面,便主动伸过手去和贺兴仁握了握,嘴里笑着道:“贺总能够回来参加贺家湾的集体团年宴,我们太高兴了!”说完又去拉了范春兰的手,像自来熟一样一句一个“婶”,把个范春兰也喊得个笑嘻嘻的。贺端阳又对贺兴仁问:“华彦怎么没回来呢?”贺兴仁道:“公司还得有人值班,把他小子留下了!”说完,一眼看见老父亲贺世龙和二妈毕玉玲坐在一伙“老几几”“老孃子”中间,又看见大哥贺兴成和大嫂李红都正在一口土灶上忙着,便对贺端阳和乔燕说:“我先去给爸爸和二妈、大哥大嫂及湾里的老辈子打个招呼,回头我们再摆龙门阵!”贺端阳说:“去吧,去吧,老哥子,你也是贵人难得回来,就和湾里的老辈少辈都拉呱一下吧!”贺兴仁一听,果然带着老婆就朝前面去了。到了一堆“老几几”那儿,贺兴仁像是领导视察似的,先和每个“老几几”都握了握手,然后在他们中间坐了下来。也不知他和“老几几”说了些什么,只见那些“老几几”嘴角都叼着他发的纸烟,带着几分媚笑对他直点头。范春兰坐了一会儿,坐不住了,立即转到“老孃子”那儿,和她们说了几句话,便和王娟、王娇姐妹拉呱去了。
这儿正说得热闹,忽听得操场远处又是一阵汽车喇叭响,乔燕、贺端阳和众人急忙望去,只见一辆黑色的越野小轿车开到了操场外边停下。车门打开,镇上罗书记先从车里跳了下来,接着是提着包、满面笑容的马主任,然后是一个四十岁左右,鼻梁上架着一副银框眼镜的干部模样的人。最后从车里出来的是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男的外穿一件牛仔夹克衫,手里提着一台摄像机,女的外穿红色中长风衣,手里握着一支长长的话筒。乔燕和贺端阳急忙迎了过去。乔燕朝那个戴眼镜的干部模样的人看了看,似曾相识,却叫不出名字,只好对罗书记道:“罗书记、马主任,你们怎么来了?”罗书记说:“你们今天这么热闹,我怎么能不来?”说完,这才把那戴眼镜的干部模样的人和两个年轻人给乔燕和贺端阳介绍了。原来那戴眼镜的干部是县电视台的副台长,名叫刘军成,乔燕一下想了起来,怪不得有些面熟。两个年轻人都是县电视台的记者,男的姓郑,女的姓张。乔燕和贺端阳过去和他们一一握手,说:“欢迎,欢迎!”正说着,贺兴仁忽然大步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冲电视台刘副台长叫道:“刘哥,你怎么来了?”那刘副台长见是贺兴仁,也高兴地叫了起来:“贺哥,你也回来了?”说着话,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握完,贺兴仁才去和罗书记握手,罗书记脸上便挂上了几分尴尬的神情。贺兴仁对贺端阳和乔燕大声说:“你们不知道,我和刘哥可是多年的好朋友呢!”说完又对刘副台长问,“刘哥,你说是不是?”刘副台长道:“怎么不是!”说完却聪明地转移了话题,“贺总今天能亲自回来参加家乡这个活动,可为我们今天这个电视节目增光添彩了!”贺兴仁立即道:“哪里哪里,今天罗书记和刘哥亲自来,我的家乡才是蓬荜生辉呢!”罗书记听了这话,脸上的颜色这才柔和了一些,立即笑着对乔燕和贺端阳问:“准备得怎么样了?”贺端阳笑嘻嘻地说:“没问题,就等着开席!”罗书记说:“我们这些不速之客中午就要在你们这儿蹭顿吃的了哟!准备了多的席没有?”贺端阳忙说:“准备了,准备了,就怕有人临时赶回来,我们多准备了两桌!”乔燕却有些不明白了,看着罗书记问:“罗书记,你是怎么知道的?”罗书记的目光落到乔燕身上,做出了一副严厉的样子对她说:“小乔,这事我还要问你呢!为什么不告诉我?”也不等乔燕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你不告诉我,就没人告诉我了?嘿,我也有耳报神呢!”贺端阳见乔燕脸有些红了,便轻轻拉了她一下,附在她耳边说:“是我前几天给罗书记说的,可没想到他今天要来……”话还没完,罗书记又打断了他的话,说:“千人团年宴,还有文艺演出,这可是一件特大好事呢!”罗书记说到这里,刘副台长忽然接过了他的话:“这样的活动其他一些地方也举办过,可对我们县来说,你们还是第一个敢吃螃蟹的村,充分体现了在脱贫攻坚和乡村振兴中所产生的新型村民关系、新型干群关系以及由此形成的新型村庄文化。所以县委常委、宣传部高部长听罗书记汇报了这事后,非常重视,指派我们下来总结你们的经验,宣传你们的事迹!”罗书记正要插话,忽听得贺兴仁道:“刘哥,你们做得对,你今天一定得好好拍拍我家乡的父母官,好好宣传宣传贺家湾这次活动和取得的成就!”刘副台长又忙道:“放心,贺哥,我们一定做好这期节目!”罗书记听了刘副台长这话,这才对乔燕和贺端阳说:“怎么样?这一下你们可是高山顶上吹喇叭——鸣(名)声在外了,是不是?”乔燕和贺端阳听了这话,都非常高兴。乔燕笑着对罗书记、马主任和刘副台长说:“罗书记、刘台长、马主任,你们来得正好,等会儿就由你们给我们开席!”罗书记忙说:“那可不成,这席还得由你们开!”说罢拉了刘副台长一把,说,“老刘,我们不要老在这里站着说话,先过去给大家拜拜年吧!”接着便双手抱拳,一边往前走,一边拱手大声喊道,“贺家湾的老少爷儿们、大娘大婶、弟兄姐妹们,给你们拜年啰——”
乔燕和贺端阳正要陪罗书记和刘副台长走,却被两个记者拦住了。姓郑的男记者把摄像机往肩上一扛,打开镜头盖,姓张的女记者把话筒递到了乔燕面前,对她说:“乔书记,我想问一问,你们为什么要举办这样的活动?”乔燕没有准备,一时慌了,忙说:“这事主要是贺书记组织得力,你们问问他……”贺端阳没等乔燕说完,马上也叫了起来:“问我干什么,这事不是你首先提出来的吗?”说完又对已经把话筒伸到自己面前的女记者说,“你们还是采访她,我这个土包子上不得台面!”扛摄像机的男记者见他们互相推辞,便说:“你们都谈谈,想到什么就说什么,随便说就是!”乔燕听了这话,停了一下才接着说:“你们让和我贺书记都想一想,等想好了下午再说,现在我们就不浪费表情了,行不行?”两个记者只得将话筒和摄像机又收了起来。乔燕和贺端阳这才急忙朝罗书记和马主任追了过去。
按下贺家湾除夕中午这场史无前例的千人团年宴的喜庆和热闹不述。且说吃过午饭,乔燕见每张桌子上都剩了大量的饭菜,有的菜动也没动过,便过来问贺端阳剩这么多菜怎么办。贺端阳连想也没想便说:“有什么不好办的?”说着,便拿起一只手提电喇叭,宣布了“约法三章”:第一,哪桌剩的饭菜,便由那桌就餐的人打包带回去,必须打干净,不能浪费。这天气又不会馊,回去慢慢吃!第二,打包完毕后,年纪轻、力气大的小伙子们,愿意把自己的桌子扛回去的,就扛回去,现在不愿扛回去的,就搬到广场外边,等节目演完后再往家里扛,女人留下来把广场打扫干净。第三,等女人把操场打扫干净后,立即准备演出!三件事一宣布完,果然有人便纷纷跑回家去,拿来盆子和塑料食品袋,将桌子上的东西一股脑儿倒进面盆或塑料口袋里。乔燕这才发现,原来贺端阳在安排筵席座位时,早就考虑到了这一点,大多数都是父子、兄弟、祖孙们一桌,只有实在坐不下时,才会有一两个人出去打组合,所以现在处理起这些剩菜来,也不会有什么冲突矛盾。等众人将饭菜打包完毕后,那些桌子的主人,近一些的直接扛了回家,远一些的,就放到广场外边的空地上,等看完节目才扛回去。搬开桌子后,妇女们一拥而上,扫的扫,拾的拾,将地上的肉骨头、餐巾纸团还有上午那些小伙子给大家分完品尝的食品后留下的包装盒和包装袋,都按照乔燕去年提出的垃圾分类的要求,给归拢在一起,分别撮进外面“干垃圾”和“湿垃圾”两个垃圾箱里了。广场打扫干净后,就准备演出了。老黄葛树下虽然建起了一个舞台,可舞台上面既没有灯光,更没有铺上地毯,也没有幕布,除了从浓密的黄葛树叶缝隙中筛下的几点太阳金箔似的光斑外,没有任何装饰。也没有伴奏的乐队,只有一只村里开村民大会用的“迪雅仕”卡包音箱,演员事先把要唱的歌或要舞蹈的曲子,从网上下载到u盘上,到时插进音箱的usb插口上播放就行了。
主持演出的是郑琳,她穿了一袭紫红色长裙,脸上薄施脂粉,白里透红,弯弯的柳眉,长长的睫毛,小巧端正的鼻子,红红的嘴唇,秀色可餐,俨然电视台的节目主持人。她款款走上台去,众人一见,都齐声叫了起来:“好!”接着是一片掌声。她手持话筒,朝台下深深鞠了一躬,方才抬起头来,满脸微笑地对众人说道:“爷爷奶奶、叔叔婶婶、贺家湾村的各位父老乡亲们,今天是农历新年,是万家团圆、欢乐喜庆的日子,我们在这棵代表着贺家湾村风水的老黄葛树下,举行一场自娱自乐的、没有布景、没有伴奏的文艺演出。我们的演出场地虽然简陋,但我们的心意是真诚的,我们的快乐是真诚的,我们的祝福也是真诚的!首先登场的节目,将是由村里十多位大妈表演的舞蹈《欢乐过大年》!她们中有的已经到了当奶奶的年纪。当我们外出打拼的时候,把土地、家和孩子都交给了她们,是她们为我们年轻人撑起了一片蓝天。因此我要在这里大声说一句: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你们在家里辛苦了,儿女和孙子孙女们给你们拜年了,祝你们新春愉快,身体健康!”说完又深深鞠了一躬。
这番热情洋溢的主持词,与其说是一场演出的开场白,还不如说就是一段感人肺腑的诗朗诵。她的话说完后很久,众人才仿佛回过神似的鼓起掌来。在掌声中,郑琳转身从舞台后边走了下去。接着,王娟、王娇、张芳、吴芙蓉等身着统一的红色大花布立领上衣和酒红色裤子,脚上也是一双红布鞋,像是电视里扭秧歌的东北大妈,走上舞台依次站定后,贺波打开音箱,一首热烈欢快的曲子便在黄葛树下响了起来。随着音乐的节奏,女人们“啪”地打开手中的红绸折扇,翩翩起舞。也许是第一次登台表演,心里难免紧张,也许她们被锄把、镰刀和背篼磨炼出来的骨骼,还不习惯手中那把舞扇的轻盈,因此,她们的舞姿实在不能和陈老师相比,动作不但显得简单,还有些僵硬。更要命的是舞台小了一点,上台的人多,所以演员间不是你碰了我的腰,就是我碰了你的手,甚至有人将手里的扇子都碰落了,引起观众一阵大笑。尽管如此,女人们脸上仍带着欢乐、幸福和全神贯注的神情。结束时,她们将手里的绸扇高高地举过头顶,拼成一朵向日葵花瓣,场上立即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欢呼声和掌声。
接下来是一群回乡打工者表演节目,然后贺波也上台表演了一个山东快板,随即郑琳也唱了自己最喜欢的《青藏高原》和《黄土高坡》,那高亢的旋律和优美的歌声,把演出推向了高潮。在一派欢乐的气氛中,太阳不知不觉地从操场正中移到外面的地边上。刚才太阳照在黄葛树上,老树层层叠叠的枝叶呈现出一片紫褐的颜色,现在不但那种温暖、明媚的紫色没有了,而且反从那浓密的树叶间,筛下一种暗灰的色调来,使树下阴暗了许多。眼看着黄昏即将降临,郑琳款款走到台上,对大家宣布道:“下面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乔书记朗诵她自己创作的诗歌《回家》……”一语未了,台下响起了一片欢呼声。
乔燕走上台去,从郑琳手里接过话筒,回身朝众人深深鞠了一躬,说道:“爷爷奶奶、大叔大婶、兄弟姐妹们,大家新年好……”说到这里,台下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乔燕等大家掌声停息过后,才又双手捧着话筒继续说道,“爷爷奶奶、大叔大婶、兄弟姐妹们,我实话告诉你们,我是写了一首诗。我专门为这首诗回城去,请一个诗人帮我修改修改,可诗人说:如果你这都叫诗,全中国人都是诗人了!把我臊得想找条地缝钻下去……”说着,乔燕红着脸笑了笑,台下的人都怔怔地看着她,见她笑也跟着笑。过了一会儿,乔燕才又说:“我问他:不是诗是什么?他说:你这是大白话!我一想,只要是心里话,大白话有什么不好?于是我回来,干脆全改成了大白话。下面我给大家朗读的,就是我要送给贺家湾在外打工的叔叔婶婶、兄弟姐妹的一篇大白话,题目还是叫《回家》!”说完,她用一只手持了话筒,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了张纸来,打开,轻轻地清了一下喉咙,便抑扬顿挫、声情并茂地朗读了起来:
小时候,我们走在乡间的崎岖小路上,我们紧紧拽着父母的手或衣襟,生怕会丢失,因为我们知道,对于儿女来说,父母在哪儿,哪儿就是我们的家!
今天,我们长大了,像鸟儿一样飞向了四面八方,可是在春节这个万家团圆的日子到来的时候,无论路途有多远,路上有多艰难,我们都要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为什么?因为对于每个家庭来说,父母在、长辈在、亲人在,家就在。通往家乡的那条路,始终像我们出生时连接母亲身体的那条脐带,缠绕着我们,因此无论有多少艰难险阻,我们都要——回家!
今天,城市里矗起了无数的高楼大厦,可对于大多数的中国人来说,村庄在哪儿,田野在哪儿,他们的心就在哪儿!田在人在,人在房在,房在村在,这是大多数打工者心中坚定不移的信念,村庄才是我们真正的家……
说到这儿,乔燕的声音变得低沉和缓慢起来。台下观众怔怔地望着她,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