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盗贼做了节度使
金主珣迁到汴京后，曾派使者到宋廷催促岁币。宁宗召集辅臣商议，有人主张跟金国断绝来往，有人主张仍然遵守和约。起居舍人真德秀上疏请求拒绝缴纳岁币。宁宗看完奏疏后，将岁币罢免。那时，夏主李安全已经去世，宗室的子嗣李遵顼继立。他写信给川蜀守将，请求夹攻金人，一同收复故土。蜀臣上报朝廷，不见回复。后来，宁宗又派使者祝贺金主的生辰，刑部侍郎刘钥等人上章阻谏，又不见答复。不久，真德秀又上奏，请求跟金国断绝关系，并出兵讨伐，一雪靖康之耻。这篇奏折共有一二万字，洋洋洒洒，非常激昂。宁宗也不管有没有道理，好像跟没看到一样，真德秀只好走了。嘉定十年，金主珣听信王世安的话，企图南侵，并命王世安为淮南招抚使。朮虎高琪也劝金主侵宋，开拓疆土，金主即命乌古论庆寿、完颜赛不率兵渡过淮河，攻陷光州。乌古论庆寿又分兵侵犯樊城，围攻枣阳光化军，并另派完颜阿邻进入大散关，攻打西和、阶成各州。宋廷收到警报后，急命京、湖制置使赵方，江、淮制置使李珏，四川制置使董居谊，分别抵御金兵，便宜行事。
赵方，字彦直，衡山人氏，曾经是张栻的部下，晓明民族大义，孝宗淳熙年间考中进士，在青阳县任职。后来，经过多次升迁，做了京、湖制置使。他听说金人入侵，对两个儿子赵范、赵葵说：“朝廷一会儿主战，一会儿主和，踌躇不定，只能扰乱人心。我只有提兵决战，拼死报国了。”于是他带着两个儿子赶赴襄阳，传檄文给统制扈再兴、陈祥、钤辖孟宗政等人，增援枣阳；又分兵扼守要塞，互相援应。扈再兴等人刚到团山，遥见金兵冲杀过来，势如风雨。他急命陈祥、孟宗政设下伏兵，等待时机，自己带着部下迎敌，刚一交手，就假装败退。金兵追了一程，突然两旁一声炮响，陈祥从左边杀来，孟宗政从右边杀来。扈再兴又调头反杀，金兵三面受敌，招架不住，顿时逃的逃，死的死，尸横遍野，血肉模糊。
孟宗政乘胜前进，星夜赶赴枣阳，枣阳的金兵闻风丧胆，立刻骇退。孟宗政进入枣阳城，向襄阳报捷，赵方非常欣慰，令孟宗政暂时统领枣阳军。不久，京、湖将领王辛、刘世兴也在光山、随州一带连败金兵。于是，赵方奏请宁宗讨伐金国，宁宗听说打了那么多胜仗，也不觉斗志昂扬起来，当即下诏，责备金国首先败盟，向金国宣战，饬令各军将士加紧备战；并诏告天下，无论是贼匪还是降将，只要能为国效力，改邪归正，一概既往不咎，量加任用。
这诏书下达后，两国的战事全面爆发。李全就是在这个时候攻破莒、密、青三州，被宋朝封了官。完颜赛不又率众攻打枣阳，号称十万大军。孟宗政修城掘壕，誓死守御。他又约扈再兴作为外应，跟金兵相持了三个月，大大小小七十多仗，没有一次吃亏。完颜赛不非常恼怒，他仗着人多，想要沿着壕沟建筑堡垒。孟宗政派兵侵扰，粉碎了他的妄想。不久，金将又率大军临城，孟宗政督兵死守，枣阳得以保全。随后，随州守将许国率军来援，孟宗政听到鼓声，也统军出战，金兵被前后夹击，相继溃逃。金将完颜赟率一万多骑兵西犯四川，攻破天水军，进逼大散关。利州统制王逸号召兵民驱逐金兵，夺回大散关，并斩杀完颜赟。金人又会合长安、凤翔的屯兵，再次攻入西和、成阶各州，进逼河池。兴元都统吴政麾兵御敌，击退金兵，收复全部丢失的土地。
金主珣听说各路将士胜败无常，不免有些后悔。再加上河北多个郡县被蒙古夺走，他们腹背受敌，不便再战，于是遣人前来议和，不料半路上被宋人拒绝，所以折还。金主珣恼羞成怒，又派遣仆散安贞为副元帅，辅助太子完颜守绪南侵，且命西路各军再次攻打西和、成、凤各州。吴政拒战大败，不幸阵亡。金军势如破竹，长驱直入武休关，大破兴元府，攻陷大安军，直逼洋州。沿途守将望风披靡，相继溃逃。就连四川制置使董居谊也逃走了。幸亏都统张威命部将石宣等人到大安军截击金兵，歼敌三千人，擒住金将巴土鲁安，金兵这才退去。
不久，金兵再次攻打洋州，一番烧杀和抢掠之后撤去。董居谊畏战潜逃，被贬到永州，朝廷改任聂子述为四川制置使。聂子述资历浅薄，部下多有不服。兴元将领张福、莫简等人相继作乱，他们头戴红巾作为标记，攻占利州，聂子述只好退保剑门。以前的四川制置使安丙早就被解除了兵权，只担任醴泉观使。安丙的儿子安癸仲是果州知府，他传出檄令，打算统兵讨贼。不料，张福等人竟然转向攻打果州和阆州，四川大乱。不久，宋廷再次起用安丙为兴元知府，兼利州路安抚使。四川的百姓听说安丙又重新上任，欢呼雀跃。张福率叛贼又攻占遂宁，进入茗山。安丙从果州赶到遂宁，调集各路兵马，把茗山团团围住。张福率众多次突围，都不能脱身。淝州都统制张威又奉檄文到来，张福走投无路，只好乞降。张威将张福执送给安丙，安丙将张福等人一并斩首。张威又抓捕到莫简以及贼众一千三百人，全部斩杀，红巾贼于是被扫平，四川又恢复了安定。安丙班师返回利州，金人也不敢再进。
金太子完颜守绪继续南侵，他派完颜讹可等人再次围攻枣阳，孟宗政竭力拒守，并派人到襄阳告急，乞求援兵。赵方对两个儿子说：“金人大举攻打枣阳，唐州、邓州肯定空虚，你们马上会同许国、扈再兴两路兵马，分兵攻打唐、邓两州，敌人肯定返回救援，枣阳之围自然就解了。”二人领命启程。临行之前，赵方又嘱咐说：“赵范监军，赵葵殿后，要是没能打赢，就不要再回来见我了！”说完，又给了两道文书，命他们交给许国、扈再兴两人。二人拿着文书离开，不久便跟许、扈会师，遵照命令行事。许国进攻唐州，扈再兴进攻邓州，两路并进，焚毁敌人的粮草。敌人聚兵固守，两军分别驻扎在城下，专等金兵返回支援，以便截杀。
这时候的淮西方面，金左都监纥石烈牙吾答和驸马阿海正在围攻安丰军以及滁、濠、光各州。他们又分兵三路，一路攻打黄州的麻城，一路攻打和州的石碛，一路攻打滁州的全椒、来安，以及扬州的天长、真州的六合，淮南大乱。江、淮制度使李珏命池州都统制武师道、忠义军都统陈孝忠前往支援。可是两军都畏惧金人的声势，逗留不前。淮东提刑贾涉继应纯之后任，暂时担任楚州知府，统领京东忠义军，而忠义军就是前时山东的降盗。贾涉听说江、淮危急，马上通知陈孝忠赶赴滁州，夏全、时青直奔濠州，李全兄弟负责切断敌人的归路。李全领命赶到涡口，跟金将纥石烈牙吾答等人在化湖陂鏖战，杀死好几员金将，还夺走了金军的金牌，于是三路金兵全部撤去。李全率军追到曹家庄，又斩杀数百金兵，并上交缴获的金牌和俘虏，要求贾涉封赏。贾涉曾经发出悬赏，说能杀死金太子的，封节度使；能杀死亲王的，封承宣使；能杀死驸马的，封观察使。李全谎称自己杀死了驸马阿海，请求如约封赏。贾涉也不加详查，竟然替他奏请，授李全广州观察使。
许国、扈再兴两军分别攻打了好几天。他们的本意是希望枣阳的金军来援救唐、邓，所以就没有猛攻。偏偏金兵仍然围住枣阳，没有撤回。赵方接到军报后，命许国退回随州，扈再兴与两个儿子驰援枣阳。自此，枣阳已经被金兵攻打了八十多天，金将完颜讹可各种猛扑，石炮和弓弩连番施展，都被孟宗政设法打退。不久，赵范、赵葵、扈再兴杀到，连败金人，直抵枣阳城下。孟宗政见到三路援兵到来，急忙从城中出击，内外夹击，士气大振。从傍晚杀到三更，杀毙金兵三万人，其余的全部溃逃。完颜讹可单骑遁走，孟宗政等人追到马磴寨，焚烧的城堡、夺走的粮草和器械不可胜数。从此，金人再也不敢窥伺襄、汉、枣阳。中原的遗民也陆续前来归附，孟宗政分给他们田地和房屋，并选择勇壮的青年组建忠顺军，经常在唐、邓一带出没，骚扰金人。金人畏惧孟宗政的威名，都叫他“孟爷爷”。
赵方料定金人多次失利之后，肯定还会再来，所以他先发制人，派遣扈再兴、许国、孟宗政等人率兵六万，分三路征讨金兵。赵方告诫他们不要深入，也不要攻城，只需要毁寨夺粮，摧毁他们的守备，就足以示威了。于是，扈再兴、许国等人又分别攻打唐、邓。他们见金人设有防备，所以只是沿途抄掠，骚扰了几天就回去了。金人率众来追，直抵樊城，赵方亲自督军，击退金人。孟宗政又攻破湖阳县，活捉金国千户赵兴儿。许国派降将耶律均跟金人在北阳会战，杀死金将李提控。扈再兴又攻入高头城。金兵接连败退，声势一天比一天衰弱。
刚被任命为观察使的李全，因为在化湖陂打了一场胜仗，渐渐骄横。他假装跟贾涉交好，曲意迎奉。贾涉已受了朝廷的命令，主管淮东制置司，统领京东、河北军马。他将忠义军分为两部分，都统仍是陈孝忠，改任季先为副都统。李全单独成为一军，领导五个营寨。季先为人仗义，德高望重，山东降众都很敬服他。可是李全却暗怀妒忌之心，他在贾涉面前挑拨说季先要谋害他，贾涉竟然信以为真，谎称派季先赴枢密院议事，却暗中命心腹在半路上刺杀季先，季先猝不及防，竟被杀害。随后，贾涉派统制陈选代替季先的官职。试想季先无辜被杀，含冤莫白，他的部下肯俯首帖耳，不起怨言吗？当下季先的部下裴渊、宋德珍、孙武正、王义深、张山、张友等六人为季先发丧，并倡议拒绝服从陈选的统领，暗中拥戴旧党石珪为统帅。陈选回去告诉贾涉，贾涉也没有办法，只好再用金银笼络石珪，并保举石珪为涟水忠义军统辖。李全见除掉了一个季先，又来了一个石珪，又想设法除掉石珪。他一面招降金益都守将张林，青、莒、密、登、莱、潍、淄、滨、棣、宁、海、济南各州县，奉上降表归降宋朝，通过这种方式赢得朝廷的欢心；一面率军袭击金国的泗州和东平，自夸威武。
朝廷对他一再奖赏，贾涉也对他一再慰劳，李全从此更加傲骄，可是降军却多半不服。不久，青州又被金将所招降，首先叛变。蒙古主帅木华黎乘机攻入济南，降将严实也到蒙古军前，奉表投诚。于是，石珪也渐渐萌生异志，背叛了宋廷。李全以为时机成熟，随即向贾涉上书，请求征讨石珪。贾涉于是派李全到楚州，在南渡门严阵以待，并调派淮阴战舰到淮安，以示军威。贾涉又传檄文诱招石珪的部下，说归降者有赏，否则切断一切供应，石珪的部众逐渐解散。石珪走投无路，竟然也跑去投靠了蒙古军。李全又请求贾涉让自己统领石珪的部下以及涟水军，贾涉不好推辞，竟然答应了，从此李全的势力越来越大。
李全愈加骄悍，目空一切。一次，他假借超度国殇为名，到金山寺做法事。镇江知府乔行简用方舟迎接李全，舟中准备了宴席，还请来了一些歌姬。李全入舟高坐，开怀畅饮。他左顾右盼，只见两边坐着的歌妓，这几个温柔娇媚，那几个妖娆绝伦。过了一会儿，曲子响起，娇喉婉转，传入耳中，令人不禁销魂。可是李全碍于乔行简的面子，一时不便搂抱，只好硬着心肠，端坐在那里。等到了金山寺，李全入寺设坛，除了开场的主祭典礼之外，其余的时间全部在外游赏，触目尽是美人，到眼总是佳丽，他不由得感叹：“六朝金粉（金粉：旧时妇女妆饰用的铅粉，常用以形容繁华绮丽。这里是形容六朝时期的秀丽美女）名不虚传，我得志以后，一定要在这里建造一个安乐窝，才算不虚过一生。”
回去之后，他对部下说：“江南繁华无比，你们愿不愿意跟着我去游玩？”大家当然赞成。李全开始大造方舟，寄泊在胶州西面，扼住宁海的冲要。接着又让兄长李福用这些船做生意。那时，南北已经开始通商，北方人特别喜爱南方货，运到北方能卖到十倍的价钱。船由李福主运，车归张林督办，张林一无所得，心中愤愤不平。后来，张林被任命为京东总管，就拿盐场的税收作为军饷，李福又想跟张林分红，张林不肯答应。李福大怒道：“你忘记了我弟弟对你的恩德吗？信不信我告诉我弟弟，取你的首级！”张林听后，非常害怕。同党李马儿劝张林归降蒙古，张林于是奉上京东各郡，向蒙古投降。李福担心张林前来报复，便逃回了楚州。后来，济南知府仲赟前去讨伐张林，张林败走。李全乘机占据青州，宋廷竟然授李全为保宁节度使，兼京东、河北镇抚副使。贾涉叹息道：“朝廷只知道给官爵能赢得人心，但不知道人是越宠越骄，将来恐怕会难以控制。”没过多久，贾涉忧愤成疾，请求辞官回乡，不久竟然逝世了。
当时京、湖制置使赵方和四川宣抚使安丙相继去世，几乎有宿将凋零的感痛。赵方驻守襄、汉十年来，以战为守。他将百姓和士兵合为一体，知人善任，有儒将的风范。所以金人南侵时，两淮和川蜀都一度陷入困境，唯独京西一带安全无恙。嘉定十四年，他病重时召见扈再兴等人来到卧室，一再鼓励他们要报效国家。当晚，只见天空有流星陨落在襄阳，正好跟赵方去世的时间吻合。宋廷追封他为银青光禄大夫，又追赠他为太师，赐谥号忠肃。安丙再次被起用后，蜀境转危为安，他又派人给西夏送信，约定夹击金人。西夏派遣枢密使宁子宁率军围攻巩州，安丙也命利州统制汪士信等人接应夏人。后来，巩州久攻不下，双方退师。不久，安丙去世，朝廷追赠他为少师，并在淝州为他建立祠堂。理宗在位时期，赐谥号忠定。安丙有大将之才，一向被蜀人所畏服。唯独他杀害杨巨源、李好义，被后世所诟病，不免有损德行。
金主因为侵略南宋无功而返，同时连岁币也没了，心有不甘。他再命完颜讹可为主帅，统领三路军马，再次侵犯南宋。并任命时全为副主帅，从颍寿渡过淮河登陆。金兵在高桥市击败宋军，进攻固始县，击退了庐州将领焦思忠的援兵。后来，听说南宋跟蒙古通好，他们担心被南北夹攻，无路可归，便下令北还。行军到淮水的时候，将士们准备渡河，偏偏时全假传圣旨，将军队留在淮南收割南宋的麦子，作为军粮。金军逗留了三天，完颜讹可对时全说：“现在淮水还比较浅，可以快速渡河。要是涨水了，渡河就没那么容易了。如果宋军这个时候再偷袭我们的后路，我们就完了。”时全不肯从命，只说没有关系。不料当晚就下起了滂沱大雨，淮水骤然上涨，完颜讹可决定造桥渡河。突然听到炮声四起，鼓声震天，宋军从后面杀了过来。时全惊慌失措，竟然一个人乘上小船逃跑了。部众都来不及跟上，纷纷跳入水中，大部分被淹死了。还有一些没有投水的，都做了宋军的刀下鬼。完颜讹可将责任都归咎到时全头上，并且禀明金主，金主下诏将时全诛杀，从此以后断了南侵的念头。
蒙古元帅木华黎奉成吉思汗的命令，攻取了河东各个州郡，又拿下了太原城。金国元帅乌古论德升以及行省参政李革等人全部自尽。降将明安带领小部分军队来到紫荆关，招降了金国左监军张柔。张柔引导蒙古军一路南下，攻克雄易、保安各州，接着乘胜攻下河北各郡县。金国真定经略使武仙被封为恒山公，他的财力和兵力都是各郡县之首，偏偏跟蒙古将士作战时，屡战屡败，最后竟然奉上真定城出降。其余的郡县更不用说了，全部土崩瓦解，无可挽救。金主虽然听从了一些忠臣的话，诛杀了穆延尽忠和朮虎高琪，但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金主只好向蒙古求和，可是木华黎不肯答应，并且继续掠山东，攻山西，一直打到了陕西凤翔府，害得金主珣昼夜不安，酿成心病。到了宋宁宗嘉定十六年腊月，金主珣竟然一命呜呼了。金主珣在位总共十一年，年年都要用兵，北不能抵御蒙古，南不能侵占南宋，只能坐待衰亡。金主珣去世以后，太子完颜守绪即位，尊故主完颜珣为宣宗。第二年秋天，宋宁宗也去世了，为了皇位的问题，南宋又生出了一场变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