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63章

“没想到……你居然是他们的人！他们许了你什么？！”樊公死死盯着宋量。

宋量擡头望了一眼昭明帝，淡淡回答：“你不会懂的。”

樊公眼里的他，是狠辣孤绝的“阎王将军”，是手握铁鹰卫的兵权势力，是可以利用的合谋者，但樊公哪里知道，许多年前，宋量尚岌岌无名时，曾隶属于边关历练的昭明帝麾下，在一场场与外族的战斗中，他们就已是生死相交的战友！

军中友谊不同于朝堂，更纯粹，更简单，却异常坚固。

后来昭明帝登基，宋量仍在边关效力。他凭借自己的能力，一步步擢升至将军，表面上昭明帝给予的赞许与其他人无异，可暗地里助他设立铁鹰卫，就是希望他成为自己在朝中的一枚暗子，有朝一日，倘若身处绝境，成为翻盘的关键！

这是一份托付身家性命的信任，连赵琮昀都是在樊公谋反后才知晓，可见宋量隐藏得有多深！

如今这枚暗子终于派上用场，在这场逼宫大战中，瞬间扭转局面，一击必杀！

岌岌可危的人，眨眼就成了樊公！

此时樊公心里不免浮出一个念头：自己就这样输了吗？

身后是虎视眈眈的麒麟卫，面前是宋量的铁鹰卫和赵琮昀带来的灵州轻骑兵……他不知外面那一万军队对巡防营的绞杀进行得如何，可是从赵琮昀和宋量淡定的态度来看，想来情况好不到哪里去。

他确信，赢不了了。

可赢不了，却未必输！

困兽犹斗，何况他手里还握有两万精兵！今天就算死，也要拉着其他人陪葬，昭明帝、赵琮昀、宋量……这些阻挠他的人，他不会让他们好过！

想到这里，樊公骤然动了，他身形猛地后退，宋量和赵琮昀一个持刀，一个执剑，立刻向前刺出，想要将人就地诛杀！

可他们低估了樊公的狠辣，他虽是文臣，在关键时刻爆发出的果决却不输任何武士！他早有防备，伸手从旁拉过一名愕然的士兵，以活人为盾，生生挡住了宋量和赵琮昀的夹击！

刀剑刺破士兵胸口，可怜此人还没反应过来，便已一命呜呼。

而只这一个空挡，樊公便有了逃命的机会，他返身扑入叛军阵中，被手握巨盾的士兵牢牢护在身后！

昭明帝面色如霜，森严地发出指令：“全部诛杀！一个不留！”

麒麟卫和铁鹰卫齐齐逼上！

“拼了！”叛军中爆发出一声呐喊。

这些无路可退的叛军们，忽然生出决绝的勇气，这一刻他们想到历朝历代的起义军，想到背水一战的西楚霸王，他们发誓就算死，也要让对方付出巨大代价！

混战一触即发！

盾击，箭啸，刀鸣，利刃相交，肉搏嘶吼……长街上充斥着各种震耳欲聋的声音，一个个战士应声倒下，其他人踩着同袍的尸体继续战斗。

所有人都杀红了眼！

赵琮昀牵着阿念，望向血肉横飞的战场，眉头紧蹙。

这不是他希望看到的局面。

就这么把两万叛军逼入绝境，爆发出来的战力，势必两败俱伤。

可他也无法劝说昭明帝停手，那不只是他的兄长，更是一位君王——差点被人提刀杀进内宫，这样的奇耻大辱，是任何一位皇帝都无法容忍的逆鳞。

樊公不惜代价，不计生死……昭明帝又何尝不是！

阿念站在他身后，脸色一阵阵发白，赵琮昀道：“我叫东叔先护你离开。”

阿念却摇头：“陛下他……没有让我走。”

赵琮昀一怔，这孩子不声不响，竟看得如此透彻！

这皇宫一旦进来，就走不出去了。那封圣旨当众宣读后，世上已再无阿念，只有即将承袭帝位的皇子赵还。

赵琮昀一时无言，却听阿念问道：“一定要把人杀光吗？让他们投降不行吗？”

赵琮昀注视少年清澈的眸子，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咽下了，只淡淡说了四个字：“君无戏言。”

阿念眸光黯淡下去：“我懂了。”

*

在后来的史书中，昭明十八年元月的这场惨烈屠戮，被记录为“天街事变”，它不仅成为昭明帝英明神武、运筹帷幄的证明，更代表着一代明君、永熙帝赵还，君王之路的正式开端。

可当时阿念心里，只有无边无际的恐惧——对战场的恐惧，对死亡的恐惧，对皇权帝位的恐惧。

他眼睁睁看着越来越多人死去，这一幕，成为他一生都难以释怀的梦魇。

麒麟卫已近乎全军覆没，却立刻有更多人涌上，其中竟有许多手无缚鸡之力的内官，他们没有任何战斗经验，毫无章法地扑到叛军身上，挥拳，撕咬，用尽所有办法，阻住对手冲向昭明帝的去路。

叛军那边惨状更甚。巨盾早被一波波士兵冲散，七零八落散在地上，尸体越叠越高，竟形成数座“尸山”，很多人以此为掩护，顽强进行着最后的抵抗。

只有宋量依然冷定从容。

他的铁鹰卫人数占优，却没有急于对攻，反而不断用箭弩长矛牵制，诱使对方自乱阵脚，铁鹰卫就可以趁机收割，将落单叛军逐个击杀。

这是草原上狼群的猎杀习性，被宋量学以致用，形成独特的狼群战法。

随着人数渐少，叛军中隐约传来哀求饶命的声音，可宋量充耳不闻，坚决执行着昭明帝的命令。

全部诛杀！一个不留！

樊公隐在叛军最深处，不知从哪儿夺来一把长刀，握在手中，手却在颤抖：并非害怕，而是不甘心，即使对手也付出了惨重代价，可还没伤到昭明帝，没伤到赵琮昀……

他闭上眼睛，摒弃纷乱的喊杀声，努力思忖着对策，一个万无一失的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