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李凭如瞪着父亲:“您说的贵客……就是他?”
李国舅脸色蓦地煞白:“满朝文武避之不及,我又岂敢把这尊佛往家里请!”
他眉宇间忧色加剧,直觉告诉他,樊公此番不请自来绝不是什么好事!
李国舅不敢耽搁,立刻吩咐下人备茶迎客,又对李凭如千叮咛万嘱咐:“你赶紧回房!千万不要露面!”
李凭如道:“我跟您一起去!”
“你就别跟着添乱了!”李国舅大手一挥,匆匆奔往前厅,岂料走了几步,身形一顿,又折返回来:“如儿你听好,一盏茶的功夫,若没有小厮过来报平安,你即刻从后门离开!带上盘缠,扮作普通商人,去淮州投奔你外祖!”
“父亲何出此言?”
李凭如不是不知道姑母去世后,李家已是树倒猢狲散,却没想过要走到逃亡这一步:“你们不是一伙儿的吗?若没有我们家一直帮他,他岂能有今天!”
李国舅长叹一声,嘴角泛起一抹苦笑:“若你姑母还活着,我们算得上同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你姑母不在了,为父又不堪大用,我们便是‘知道得太多’的累赘……”
这一刻,他多年养尊处优的面容骤然坍塌,疲态中夹杂着恐惧和不舍:“孩子,一切错在为父……你凡事要强,不懂忍让,往后的路怕是少不了吃亏……千难万难,总归记得,要好好活着!活下去就有希望!”
“父亲……”
李凭如心里莫名发慌,着急去扯父亲衣袖,李国舅却将她狠狠推入丫鬟怀中,扔下一句“照顾好小姐”,便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开。
*
樊公是一个人来的。
他对国舅府轻车熟路,不顾下人们惊慌阻拦,自顾自踱步去了侧院。待李国舅从前厅奔至书房,见到樊公正悠闲地坐在窗边,捧着话本读得津津有味。
李国舅深吸一口气,堆出诚惶诚恐的笑容迎上去:“下人蠢笨,通报得迟了些,让樊公久等了!”
“子詹兄客气了!”樊公搁下书册,目光从李国舅微微汗湿的额头扫过去,笑了笑,却并未起身。
李国舅从下人手中接过茶壶,亲自斟满奉上,小心翼翼道:“这么冷的天,您何必亲自上门,派人通传一声,该我这个闲人去府上拜访您才是!”
樊公不置可否,低头抿了口茶:“啧啧,还是你府上的茶最好……这是前年御赐的那批龙团吧?皇上素来偏爱你,除了几位宗亲,赏你的总是最多。”
李国舅心头一紧,笑容登时凝在脸上。他听说樊公登门,慌乱中只想拿出最好的茶招待,却不成想触了“御赐”这个霉头。
樊公见他手足无措的样子,笑眯眯道:“随便聊聊而已,子詹兄紧张什么?”
李国舅擦了擦汗,极力解释道:“樊公明鉴,我在皇上眼里,不过是个无用的废物……那点偏宠,还是沾了已故皇后的光。”
听他提起李皇后,樊公轻叹一声,问了句:“听说你府中设了灵堂?”
李国舅点头:“只是供了张皇后出阁前的小像,以慰家人哀思罢了。”
樊公道:“皇后生前待我不薄,我早该来上一炷香的。”
李国舅慌忙跪谢道:“劳樊公惦记,是我府中荣幸!”
樊公俯身过去,将他搀扶起来:“子詹兄这是糊涂了……你我同朝为官,皆是一品,严格论起来,你身为皇亲,职位还高我半级,怎倒跪起我来了?
“近期朝局动荡,我琐事缠身,一直腾不开功夫来看你,你可不能跟我生分!
“我知道皇后去世,朝中很多趋炎附势之辈,认为李家自此没落了,可子詹兄放心,只要有我在,李家便还是那个李家,国舅府亦还是那个国舅府。”
李国舅忐忑的心几乎就要落地,却听樊公继续道:“皇后无子,你也只有凭如一个孩子,我知道你们素来最疼她,她的事我一直搁在心上……她与赵琮昀既已和离,便再无瓜葛,我已为她寻了门新的亲事,今日登门做个媒,也算替故去的皇后和子詹兄了了一桩心愿。”
李国舅呆愣半晌,磕磕巴巴问道:“不知……不知樊公……想将小女许配何人?”
“许州总兵,宋量宋将军。”
饶是李国舅心中已有最坏打算,仍倒吸一口凉气:“许州……莫不是那位……阎王将军?!”
宋量常年在外领兵,既非朝廷重臣,也无显赫家世,但在京中却鼎鼎大名,只因他麾下铁鹰卫,曾多次参与北境最血腥的屠戮战争,跟烧杀抢掠的外族比起来也不遑多让。
那些读着四书五经、信奉孔孟之道的文臣,自然看不惯这种野蛮行为,是以朝中多次有人上书弹劾宋量及铁鹰卫的所作所为,最终都石沉大海。
后来人们渐渐明白,偌大天下,总要有人站在阴影里,做些令人不齿的事,才能保住那一方光明。
有宋量驻守的许州,外族数年不敢来犯,百姓休养生息,过上了难得的太平日子。因此没人再敢质疑宋量的掌兵风格,但也没人愿意把自家女儿嫁给这样一个屠夫式的粗莽武将。
李国舅当然更不能同意,把自家宠上天的掌上明珠,嫁给这样一个人!
就算他因害怕樊公而勉强答应,以女儿的性子,也一定宁死不从——李凭如先前的丈夫,可是谪仙般的赵琮昀,跟宋量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樊公,万万使不得啊!小女骄纵任性惯了,又是婚嫁过的人,实在不堪与宋将军相配啊!”
“无妨。有我给你做媒,你还怕宋将军不答应吗?”樊公微微一笑:“子詹兄有所不知,这桩婚事,是宋将军亲自向我提的,指名道姓,定要求娶你家女儿!”
李国舅哪里知道,宋量当时说的是,赵琮昀的女人,谁不想尝尝滋味。
看着樊公笃定的神色,他自知推脱无望,眼下唯有盼着李凭如已经离府,他尽力拖住樊公一时半刻,为女儿多争取一些逃跑时间。
樊公好似看破他心思,笑道:“子詹兄,不如把凭如叫出来,问问她的意思?”
“小女近日偶感风寒,待改日她痊愈——”
他话音未落,书房门忽地被人撞开,李凭如跌跌撞撞跑进来,满身鲜血,脸色煞白,疯了般叫道:“爹爹救我!”
李国舅吓得跌坐地上:“这……究竟发生了何事?你怎么还没走啊!”
李凭如扑到他身边,浑身颤抖着指向院子,李国舅顺着她目光望去,只见一名满脸虬髯的壮汉站在院中,手中提了把鲜血淋漓的长刀,仿佛讨命的恶鬼,冷意森森地盯着书房众人。
“我刚出府,就撞见了这个人……他把我抓回来,还……还杀了蕊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