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1640-1644：勤政殿诏对（一）
五月十日，崇祯起驾颐和园，王承恩又命人从冰窖里多多的起出冰来，崇祯离了皇宫，才觉得神清气爽了许多。过了几天，崇祯在勤政殿翻阅折子，先是看了调水工程开工的奏报，又看了礼部等关于朝贺事宜的汇报，崇祯觉得有些乏了，便闭上眼说：“各地督抚可有什么其他的奏报？”王承恩支支吾吾的说：“前几天孙督有折子过来。”崇祯便问道：“说了什么？朕如何没有看到？”王承恩便跪下道：“皇上息怒，内相大人以为其中有些问题，所以没有报上来。”
崇祯便道：“岂有此理，孙先生能有什么忤逆心思，你们打量朕不中用了？”王承恩忙磕头道：“臣万死，皇上息怒。”崇祯便叹气道：“罢了！去把折子给朕拿过来。”王承恩忙去拿了折子，崇祯不看则已，看后果然怒不可遏，将折子连同桌子上的茶杯全都摔在地上，气喘吁吁的说：“好个孙承宗！竟然出此悖逆之语！”
王承恩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喘，只能说：“皇上息怒啊，龙体要紧.”崇祯兀自生了半晌闷气，最后冷笑一声道：“去，宣史可法觐见！”
不多时，史可法便到了勤政殿，行过礼后，史可法见崇祯脸色不善，便道：“不知皇上宣臣来，有什么旨意？”
崇祯便道：“朕如今有七个皇子，且朕已过而立之年，也是到了该立东宫的时候了吧。爱卿觉得，朕的哪个儿子可堪啊？”史可法忙跪倒在地说：“皇上能有此念，自是江山社稷、黎民百姓之福，只是此事臣岂敢置喙，全赖陛下独裁。”
崇祯冷笑一声道：“无妨，你姑且说之，朕姑且听之，不过是私下闲谈。”史可法这才正色道：“我朝历来是立嫡立长，宋王乃皇上嫡长子，且皇上几次离京，都是宋王千岁代为监国，可堪东宫。”崇祯便道：“只是烺儿仁慈有余，决断不足，不如定王智勇双全。”
田皇贵妃之前误杀了史可法独子，史可法岂有为定王说话的道理，便跪倒在地说：“皇上明鉴！为君者，当以仁孝治天下，岂有以权谋治天下者？宋王仁慈，正是天下万民表率。”崇祯便笑着用手指头敲了敲孙承宗的折子说道：“你倒是跟孙总督意见一致。”
史可法不可思议的抬头看了看崇祯，然后说：“皇上明察！孙先生一向对皇上忠心耿耿，便是有些不妥之处，也必是为皇上着想，为江山社稷着想。”崇祯便道：“这是自然，孙督这些年镇守辽东，辛苦了，朕也不忍心让孙督在外边继续受苦，朕命你为宣旨钦差，去辽东一趟，晋孙承宗为督军府护国殿大学士。”史可法忙道：“皇上三思，辽东是顶要紧的省份，孙督素来熟悉边务”崇祯不等他说完，便打断说：“朕如何不知，只是辽东边地，实在辛苦，孙督既是帝师，又是重臣，朕于心何忍，不必多言，去吧。”
却说史可法领了旨意到了辽东，见了孙承宗，先是宣了旨，孙承宗领了圣旨后，便跟史可法到了正堂，史可法便道：“先生如何糊涂了？怎么会上那么一道折子。”孙承宗便道：“我已经得到确切的消息了，皇上龙体不安，就在这一两年之间了。”
史可法大惊失色道：“先生噤声！那不过是坊间糊涂人的谣言，如何能信。”孙承宗皱着眉头摇摇头说：“你不懂，嗨，你不必管了，皇上毕竟是我的学生，如今不过是调我入督军府，也算是给足面子了。”史可法这才有些犹豫的说：“不过我看皇上的神情，似乎对自己的身体并不知情。”孙承宗笑道：“如此大事，没有确凿的证据，谁敢对皇上说？要不说高处不胜寒呢，皇上独在高峰啊。”史可法叹气道：“大家都不敢说，先生又何苦点破呢。”孙承宗正色道：“老夫深受先帝重托，不敢不为社稷考虑，岂能为一人荣辱着想？若皇上不尽早立储，一旦有事，岂不天下大乱？这几位皇子，可都不是善茬啊。”
两人正说着，外边有门子进来，在孙承宗耳边嘀咕了几句，孙承宗摆摆手让他出去，又苦笑着对史可法说：“四川巡抚梅之焕没了。”史可法想了想说：“依梅大人的年纪，也倒不稀奇。”孙承宗便道：“你可知皇上派了谁去四川？”史可法茫然的摇摇头，孙承宗便道：“曹文诏去了。皇上又提马士英任了督军府大学士。”
史可法便道：“曹将军虽是先生的旧部，但也是京营出身，对皇上向来忠心，皇上怎的疑心至此；马士英早年依附阉党，皇上竟也信他？”孙承宗长叹道：“咱们这位皇上啊，他何曾真正相信过任何一个人，马士英确是曾依附阉党，又素来跟吴家不对付，所以皇上反而信他。不过这也说明，皇上已经对自己的身体状况起疑心了。”
再说崇祯心中果然起了疑心，又联想到各藩国、西洋各国反常的举动，便将黄宗羲叫到了勤政殿内室，崇祯斜靠在软榻上，将左右全部遣出，黄宗羲跪在地上，崇祯便道：“爱卿伺候朕多少年了？”黄宗羲便道：“自天启六年，臣有幸蒙皇上不弃，在潜邸伺候，如今已是快二十年了。”崇祯便道：“天启六年到现在，十六年了。”黄宗羲笑道：“皇上圣明，记忆力超群，臣自愧不如。”崇祯也笑道：“现在没有外人，你我今日不论君臣，不仿如潜邸时一般说话。”黄宗羲忙道：“臣不敢，臣万死。”
崇祯笑道：“你上了年纪，胆魄却不如从前了，想当年你可是连我身边的王承恩都敢收买呢。”黄宗羲也笑道：“都是当年年少无知，耍些小聪明罢了，皇上聪慧，自然是一眼就识破了。”崇祯便拍拍自己的腿说：“如今朕都有七个儿子，两个女儿了，听说你如今也是两个儿子的爹了？”黄宗羲便道：“皇上圣明，臣的长子已经十一了，幼子也已经九岁，如今在春晖堂做顺天公侍读。”崇祯摇摇头说：“不妥，不妥，詹事府这些人做事太不仔细，你的儿子去给焕儿做侍读，没得让人说闲话，知道的自然是你中正无私，不知道的岂能不说你暗结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