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天道承负

“你让左千秋跟昌都巴说了些什么？”徐慎之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暂时冷静下来。由于立场不同，他没有权力让雄库鲁不去打小报告，雄库鲁之所以将此间的事一一告诉昌都巴，是为了他自己，为了得到更多的权力，当上更大的官，享受更好的生活。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雄库鲁只是在做正常人都会做的事。

“怎么不说话了？”见雄库鲁久久不出声，徐慎之皱起了眉头。

“我每天都在向国师汇报咱们的情况，你问的太笼统。”雄库鲁闭目不去看徐慎之。

“我从云栈洞带出的那三道石符，你有没有告诉他？”徐慎之再问。

“有，”雄库鲁点了点头，“当时问你那三道石符有什么作用，你不回答我，我只能让左千秋帮我问国师了。”

雄库鲁脸上挂着冷笑，显得颇为得意。

徐慎之此时恨不得一掌击毙了他。

昌都巴为金国国师，是金国宗教的领袖，金国境内的道教以及佛教门派都得听他的，道门中人可以对他的命令阴奉阴违，但至少明面上都听他的。

这一点从当年林灵素出任大宋护国真人，令大宋境内所有比丘蓄发顶冠，改比丘、罗汉、菩萨、佛祖称呼就可以看出。

昌都巴当初去过云栈洞，知道那些石符的作用，也知道那些石符只能被佛法触发，因此他便利用当日徐慎之打伤那番僧一事，让天门寺的僧人带人前往玄武山。

为了避免他提前使用石符，他让法明老僧迟迟不出手，直到将自己逼到天峰岭脚下的封妖洞，法明才出手，与那三个老僧合力，逼他动用石符。

昌都巴之所以出此计策，也无非根据他羞辱那番僧一事，猜中了他的心思，知道他会在道佛斗法之前，让佛门丢一次脸。而徐慎之最后告诉那老郎中自己的去处，也更加让昌都巴确定了自己的判断。

在那处小镇上的时候，徐慎之只有小周天的灵气修为，如果不是昌都巴想出的诡计，此次来天峰岭寻仇的僧人修为都不会太高，撑死就是大周天。

而昌都巴这么做的目的也很明确，那就是放出摩呼罗迦。因为他很清楚，徐慎之看到封妖洞内的被囚禁的是摩呼罗迦后，必然不会放他出来，更重要的是，徐慎之也没有放摩呼罗迦出来的能力。

封妖洞的阵法与大鲜卑山的阵法有些不同，封妖洞的阵法相当古怪，只是封住了洞口，天峰岭上皆是厚厚的岩石，周围没有埋藏阵符的地方，因此，阵符很可能是被画在了阵法内部，如此一来，要破阵只能依靠超过的灵气修为。

徐慎之自然不具备超高的灵气修为，但三道阵符是张乾曜当年亲自画写，可以冲破此处的阵法。

以法明为首的那几个老僧显然是知情的，他们为了能够释放出摩呼罗迦，竟然不惜搭上性命，倒也有一股狠劲儿。

“当日去天门寺传信的是谁？”徐慎之再次发问。

天门寺在燕京府，燕京距离上京不近，如果靠驿卒报信至少需要半个月，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是国师府的人，骑乘着我所控制的一只金雕去的。”雄库鲁答道。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唉……”徐慎之长叹了口气，随即无奈摇头。

都说人老成精，这话一点没错，徐慎之不可谓不够心细，但也正因为他心细，在云栈洞内取下了三道石符以防万一，所以才被昌都巴利用，正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徐慎之长叹了口气，自己两世记忆叠加在一起已经有四十多岁了，但经历的事还是太少，相比起昌都巴来还是太年轻了。

他没有冲雄库鲁发火，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昌都巴是国师，雄库鲁是奉命办事，再者，昌都巴也不会把自己的计划告诉雄库鲁。

“我再问你一个问题，昌都巴腿上是不是顽疾？”徐慎之又想起了一件事。

“干嘛问这个？”雄库鲁不明所以。

“此前我对佛门的神境通并不了解，不知道神境通的速度是随着灵气修为的增高而增加的，直到先前才发现。”徐慎之说道此处停顿了一下，双目直视雄库鲁，“还记得刺杀完颜晟的那只老虎精吗？以昌都巴的灵气修为，施展神境通时要追上他不难，可他为什么没追上？要么，就是故意放走他的，要么就是昌都巴腿上有顽疾，但我想不到昌都巴有什么理由放走他。”

“你的确心细如发，可还是斗不过国师。”雄库鲁先是嘲讽了他一句，随即又道：“你猜的不错，国师的右腿上有一条经脉有顽疾，不能运行灵气，因此便不能施展神境通。那条经脉上的顽疾，还是你师父给他留下的。”

徐慎之闻言点了点头，昌都巴当年参与过五台山斗法，林灵素当时没有杀那十二个番僧，但不见得不会重创他们。

想到这里，徐慎之又替宋虎臣感到庆幸，幸亏昌都巴的右腿有旧疾，否则宋虎臣当日行刺完颜晟失败后，就该被推出菜市口斩首了。

“昌都巴是不是长乐寺的僧人？”徐慎之再问。

之所以有此一问，是因为昌都巴定下道佛斗法的地点就在长乐寺，当然，这只是其一。

其二，七宝锦襕袈裟虽是佛门至宝，但根据张乾曜遗书上的留言，袈裟此前应该是在长乐寺中的，而摩呼罗迦也是长乐寺的僧人自西土请来的，昌都巴这么急着想拿回袈裟，和救出摩呼罗迦，说明他很可能是长乐寺的僧人。

“国师是长乐寺的住持。”雄库鲁不明白他为何问这个。

这个问题在雄库鲁看来意义不大，但对徐慎之而言事关重大，因为道门至宝万法宗符，当年就是被长乐寺的比丘偷走的，不然的话，也不会有今日之事了。

确定了昌都巴是长乐寺的僧人，徐慎之便更加确定自己当日支开雄库鲁，将袈裟藏匿起来是正确的。

不过，摩呼罗迦被关在封妖洞多年，定然对道人心生怨恨，此次放跑了它，它跑出去之后定然会祸害道门，尤其是以张乾曜生前所在的龙虎山天师道一脉。

此事令徐慎之颇为头疼，他虽是无意放出的摩呼罗迦，但若因此让万千同道遭劫，那他就是道门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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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死秃驴，好毒的心思！”想及此处，徐慎之不由得怒骂了一句，昌都巴这个老贼秃，此番的一套连环计不仅让自己放走了摩呼罗迦，还让自己成为了道门罪人。

当年，昌都巴等十二名番僧参与五台山斗法，但最终没能敌得过林灵素，因此沦落为佛门罪人，而今林灵素驾鹤仙逝，他便报复到了自己的头上，这点令徐慎之非常不快。

虽然心中不快，但徐慎之也只能摇头叹息，道门讲究天道承负，佛门讲因果轮回，虽然称呼不同，但其大致意思相近，一个人做什么事，终有一日会得到一定的报应。

林灵素当年于大宋举国掀起灭佛运动，首先是出于道佛两家不相容，其实是因为私心作祟。

林灵素年少时曾为苏轼书童，后来投了佛门，做了沙弥，因偷喝酒而被长老鞭笞，一怒之下拜入道门，后得仙人传授《神霄天坛玉书》，当时甲子神王文卿下界历劫，二人便共同创立了神霄派。

林灵素对少年时被佛门僧人鞭笞的事一直不曾释怀，后来得势，抑佛扬道也合乎人性。

不过，林灵素当年做事，的确太过激进，将天下的和尚得罪了遍，以致于在后世史书中，对他记载也都是负面的。

“那遭瘟的蛇头又来了。”雄库鲁此时扭头之时，发现远方天际出现了一道黑影，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快走！”徐慎之闻言立刻起身。

雄库鲁抖身现出原形，负载了徐慎之，径往南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