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瑛华终逝
第268章瑛华终逝 楚彻接过披风围上，大步向外走去，背后出来稀疏的声音，他扭头一看，见韩静璇在穿鞋，面容缓和了很多，“你也一起去么？”
“嗯，臣妾要去。”韩静璇起身蹬蹬鞋子，由木芝帮着披上披风，直走到他身畔，“皇上，瑛姐姐待臣妾极好，臣妾一定要去。”
……
倾颜宫中安静得唯有树枝在风中抖动声，沙沙作响，连宫人们走动的脚步声也盖住了。楚彻牵着韩静璇走过庭院里一株株光秃的树，抬头看到暗且灰白的屋檐，只觉得没有一点生气，叫人压抑得紧。
内侍在前头领路，“吱呀”两声，主殿的门一开一合。韩静璇有心让楚彻和瑛妃独自说话，便没有跟着他进去，盯了一会儿门帘，瞥见侧殿的灯还亮着，往那边走去。
瑾嫔靠在软榻上直抹眼泪，有身子的人忌讳这样哭，贴身伺候的宫女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安慰。瑾嫔听到动静抬头，看到韩静璇，立刻从榻上快步到她身边，握着她的手，还没开口泪珠子就落得更凶了。
韩静璇看到她双眼又红又肿，挤得只有一条缝能看到瞳孔，不由沉了脸，训斥那些宫人，“你等就由她哭吗？也不惦念着皇嗣，这要是出了差池，叫你们一个个脑袋都搬家！”
宫人们不敢吱声，唯唯诺诺地站成一个小圈子。瑾嫔见她发脾气了，忙用帕子擦拭眼泪，“妹妹莫要训她们了，是我自己总控制不住……”
“都下去！”韩静璇挥退宫人，自己挽着瑾嫔的手，“瑛姐姐这是怎的？前两日不是还说好些了吗？”
瑾嫔摇头，“我也不知道，早上我请安回来还去看的，姐姐好端端的，送的膳食也将就吃了点，到申时就……小玲突然跑过来，说姐姐吐血了，我忙叫人请太医，看了后说是……保不住了……”
她说到后头又要哭，强忍着抽泣，声音哽咽。韩静璇闻言心下黯然，瑛妃到底还是熬不到春暖花开的时候了……
瑾嫔哭了一阵，见韩静璇只是神情显得低落，一滴泪也没有，心里更堵的难受，这偌大的皇宫，对瑛妃去世真正痛心的，是不是只有自己一人？
“妹妹怎不去看看瑛姐姐？”
“皇上进去了，我再等等，皇上和瑛姐姐是有话说的……”瑛妃其实等楚彻很久很久了，只是抱着那份骄傲才冷面冷心，如今人之将死，话别的时间没多少。
说完，两人都沉默了，屋中安静，外头有人来来回回走动，可能是宫人，也可能是太医，脚步声听得一清二楚，细碎、慌忙。
说不清过了多久，侧殿的门被人推开，风吹的临近的烛火一晃一晃，楚彻免了她们的礼，直直走到韩静璇面前，“她说想见见你。”
“皇上，瑛姐姐现在如何？”瑾嫔轻轻吸了吸鼻息，犹有哭腔。
楚彻没有回答瑾嫔的话，而定定地看着韩静璇，轻声重复，“她说想见见你。”他的目光中似乎有些很难形容的情绪，沉重又疲惫，以至于眸色是黯淡的，让人不忍心多看一眼。
韩静璇点点头，低头与他擦肩而过，疾步往主殿赶去。
……
主殿里充斥这刺鼻的药味儿，无处不在，就好像经年累月积攒在砖瓦中的一下子又全部吐就出来，泛着冰冷的死气。
韩静璇挑开帷幔，看到仰面躺在床榻上的瑛妃，只消一眼，泪便夺眶而出。瑛妃的脸瘦得只剩一层皮了，干枯枯的，眼尾的细纹一清二楚，颧骨高高凸起，法令纹深重。韩静璇还记得初次见面时她的模样，尽管憔悴，却看得出曾经的娟秀清雅……
“瑛姐姐……瑛姐姐……”韩静璇不敢伸手推她的肩膀了，她只躺在这里，就好像一口气能呵散，无知无觉。韩静璇只能擦拭泪水轻声地、耐心地呼唤。
良久良久，瑛妃唇缝里“唔”了一声，又半天才睁开眼，涣散的目光一点一点聚集，终于勉强停在她脸上，“来了啊……”
她吃力地吐息，胸腔里发出呼呼的闷响，听上去就想在风里晃荡的门板。韩静璇点了点头，“是，我来了。”
她面部的肌肉抽搐了几下，扯出一个很难看的表情，喉咙里发出“嗤嗤”声，像是有痰咳不出，又像是有什么话要说，韩静璇分辨了好久，才发现她其实是在笑。
瑛妃咧嘴笑了一会儿，才用微不可闻的气声缓缓道：“方才他也来了，可见今儿是我的大限之日……”
韩静璇伏在床边，头几乎要贴上她的，心像是被勾子拉住一块往外拽，实在不忍心说自己是跟着楚彻一道来的，闭了闭眼，笑得勉强，“姐姐瞎说什么呢，好好养病，宫里什么药材都有，会好的，肯定能好。
“姐姐不是精通诗词么，我也不精通，还没切磋切磋呢，等御花园的花儿开了，我们……”
韩静璇说不下去了，因为瑛妃突然偏过头，额角抵上她的，摇了摇头，先是叹了口气，“我看不到了……真的，看不到了……”她闷闷地哼了两声，本来是要咳嗽的，却没有力气，生生抵了下去。
她的手在被子下动了动，韩静璇会意握住，冰凉一片，她握得紧了些，似乎多传递些热就能多留下她一阵，“姐姐说吧，臣妾都去办。”
瑛妃深吸就一口气，目光在将散未散的边缘，嘴张了张，极其费劲，“宫里人心易变，只有你和瑾妹妹是傻的，拽着我不放……可这份情我会记下，好好记着，来世也记着找你们……”
韩静璇咬着下唇，自己哪里配得上瑛妃如此，全然真心的，其实只有瑾嫔，自己原不过是寻求同盟，互相依靠。
“姐姐别说这样的话……”韩静璇的眼泪顺着下巴滑落，握着瑛妃的手微微颤抖。
“我得说，再不说就没时间了。”瑛妃头晃了晃，看得出她是在摇头，声音粗重地喘了喘，才继续道：“我这辈子没求过人什么，我不屑这样，但我现在求你帮我两件……”
“姐姐不用求，我答应，都答应。”韩静璇看着她朦朦胧胧的眼，保证道。
“第一件，替我照顾好瑾妹妹……”
韩静璇一愣，没料到瑛妃牵挂在心头的头件事竟是这个。
瑛妃自然是看出了她的想法，回握她的手，“她不够好看，也不够聪明，对你没有威胁的……你替我护着她些，莫要叫那些拜高踩低的东西肆意欺负她……你能护着她的，是吧？”
韩静璇点头，“是，有我一日，有她一日。”
瑛妃松了口气，喃喃念叨，“我知道，你能答应，做女人啊，生下来命就苦，选进宫，命更苦……你们年纪都还小，她更单纯些，偏偏还入了宫，赶在不好的时候，我非但没帮上她什么，还带累了她……
“你若是真的动了心思，就拿了她的孩子吧，也能保全她的命，不叫她被别那些人害了去……咳咳咳……”
她回光返照一样剧烈地咳嗽，撕心裂肺地咳着，韩静璇掏出帕子，只眨眼的功夫，血就渗透了它，粘稠稠地落在手心里。
瑛妃看了一眼，勾起唇角，“真就到头了。”
她握韩静璇的手突然有了力，与此同时，眼底是最为复杂强烈的情绪，“再说另一件，你必须要答应！”
“姐姐你说。”韩静璇不忍再看她的表情，眼见的死气让她畏惧和心酸，忙错开眼。
“这事你怕是会为难得多……”她语气里多了几分嘲弄，“我这病啊，怨不得旁人，都是自己作出来的……爱而不能，求而不得……怨我自己这脾性。”
“姐姐……”韩静璇心底某个闸门不打自开，同情一波一波涌出来。当初自己千方百计让瑛妃重新振作了几分，却不想那日孟淑妃大闹倾颜宫，竟逼出了瑛妃原打算烂在心底的秘密——她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走到那种境地，饶她再坚强，也恨苍天无眼。
瑛妃拉拉她的袖子，“我如今都明白了，我以为自己没错，可其实错得太早太早，从……爱上皇上开始……就、就错了。”
她的面容扭曲，身子因为痛楚不自然地弓起，握韩静璇的手捏得很紧，指尖已经白了，她忍痛不甘心道：“他不可能像我爱他那样爱我，所以我恨，可我管不住这颗心啊……我埋怨淑妃，可、可就算没有淑妃，也会是旁人……他是皇帝，哪会全心全意爱一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