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帐中辩
第340章帐中辩 韩静璇不疑有他，楚彻对骑马行猎一事可以说是酷爱。她略加思索，说道：“那等皇上回来了，劳烦你帮本宫通禀一声，让皇上知道本宫有要事求见。”
那侍卫平日里没少收陆升的好处，自是应下，韩静璇说完要走，却见御帐的门帘被一只素手分开，浅碧色的倩影从中走出，那人看到韩静璇也是愣了愣，随即迎上来行礼，柔声道：“臣妾给煦妃娘娘请安，娘娘既然来了，怎站在外头不进来？”
韩静璇眉梢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美眸中飞快掠过一丝阴冷，冷笑道：“本宫当是怎么了，原来是皇上‘金屋藏娇’，起来吧，兰嫔。”
兰嫔面不改色，不紧不慢道：“娘娘别打趣臣妾了，娘娘是来找皇上的吗？但皇上现在不在帐中，他与将军大臣们出去行猎了，说是要傍晚才回来。”
她提起楚彻时脸上浮起淡淡的红晕，韩静璇见此对她笑了一下，平静地说：“既如此，本宫晚些再过来。”
兰嫔觉得韩静璇的笑容里有带血的钩子，让她心里涌起一阵凉意，她咬了咬牙，鼓起勇气唤道：“娘娘请留步！”
一个转身的功夫，韩静璇像是变了个人，不再掩饰冷淡，语气疏离地问她：“兰嫔还有什么事？”
纵然有心理准备，兰嫔还是被她的神色吓了一跳，再行一礼，支支吾吾道：“臣妾……臣妾有件难解的事，想请教娘娘一二……”
“何事？”韩静璇看着她，眼前全是那日楚彻握着她的手谈笑的场景，再想到她如何如何在他身侧娇笑，心脏忽地就痛了一下。
兰嫔压低了声音，“是这样的，皇上昨夜与臣妾下棋，可臣妾棋艺不精败下阵，皇上又布下一个残局，让臣妾空了参详。臣妾苦思冥想了几个时辰，还是解不开这局，听闻娘娘棋艺高超，故而……”
韩静璇听懂了她的意思，定定地盯着她看，似在探究这是真话，还是她刻意炫耀恩宠。
兰嫔终于愿意相信，有的人可以用目光杀人。在韩静璇不加掩饰的目光下，她几乎溃不成军，心里除了畏惧就是后悔——她宁愿一整天就盯着那盘解不开的残局，也好过直面出了名的“妖女”。
她认为韩静璇一定会拒绝自己，并且出言讽刺，毕竟就算是真的，韩静璇也没有帮这个忙的理由。哪知道韩静璇突然开口，“你领本宫去看看那残局。”
兰嫔诧异地抬头看她，韩静璇虽说让她引路，却搭着木芝的手自顾自地越过了她，径直往大帐里走，“你不是想让本宫帮你解开棋局么？”
她清冷的声音被风传到兰嫔耳中，兰嫔这才回过神，忙跟上去。
韩静璇进了大帐，里头的布局与同去年冬围时差不多，东西整整齐齐地放着，桌案上摆着楚彻偏爱的笔墨纸砚。
她环顾这些时，兰嫔熟门熟路地示意她进入内帐，龙涎香味从屏风后不断飘出。韩静璇皱了皱眉，跟她进去。
兰嫔坐到棋桌一侧，恭恭敬敬地对韩静璇打了个手势，“娘娘请看。”
那棋盘上双色棋子零零散散，韩静璇看一眼便来了兴趣，白子被重重分割、包围，看似已经入了死局，回天乏术。
她看了好一会儿也没出声，对面的兰嫔叹了口气，“臣妾从前总以为自己精通棋艺，可与皇上对弈几局才发现，原是臣妾没见过世面。”
韩静璇想起当初自己与楚彻的相识，那也是棋定下的缘分，明明只是去年的事，回忆起来竟有些遥远，她抿唇笑了笑，“皇上的棋艺远高于常人。”
兰嫔又仔细看了看棋盘上的布局，想放弃却又不甘心，时间渐渐流逝，她惭愧地摇摇头，失落道：“这局臣妾解不开了，皇上一定对臣妾很失望……”
韩静璇见她眼中的光彩黯淡下去，忽地问了她一句“他对你好吗？”
兰嫔舔了舔嘴唇，怯生生地点点头，“皇上他……很温柔。”
韩静璇对她会露出这样的神情早有预感，笑容突然古怪起来，“是啊，他待人素来温柔，那你呢？你可动心？”
兰嫔眨了眨眼睛，一时间不明白她的意思，生怕自己会错，于是不敢回答，“娘娘……”
韩静璇与她四目相对，朱唇轻启，“你当时在御花园求本宫庇护你，如今看来，是不再需要了。”
兰嫔脸上顿时一阵青一阵白，“不是的，娘娘说的哪里话……臣、臣妾自然是需要娘娘庇护……”
韩静璇摇头，语气中流露出嘲讽，“你自己想想，刚入宫就被皇上封为嫔，还赐了字，新人中你是首位获宠，皇上又准你伴驾行猎，甚至准你留在御帐伺候，这些哪一条不是你的资本？你何需本宫庇护？”
兰嫔渐渐沉不住气，走去桌边倒了杯茶，跪下奉给韩静璇，“娘娘请喝茶，是臣妾年少无知，惹娘娘生气了，求娘娘大人不记小人过，不与臣妾计较。”
韩静璇却是不接，兰嫔雪白的皓腕就这样横在她眼前，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尴尬，微微颤抖。她用极其冰冷的视线看着这个温婉娴静的女子，想着此刻自己内心的感受到底是什么，是嫉妒，还是悲伤？
“娘娘？”兰嫔抬起头，看到韩静璇在无声地看着自己，默默放下发酸地手，她到底也是书香门第养出来的女儿，也有自己的一份傲气，“娘娘是嫉恨臣妾获宠吗？”
“嫉恨？”韩静璇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轻笑道：“或许有些吧，但还不到‘恨’的程度。”
“可总会有新人入宫，今日只是臣妾恰巧得宠，娘娘这样看不开么？娘娘身边有三皇子，且身居妃位，地位无人可以撼动，就因为臣妾这两日得宠，娘娘就要为难臣妾？这与臣妾入宫前听说的那个娘娘可不一样！”兰嫔狠下心，硬着头皮说完这通话，若韩静璇真的有心为难自己，委曲求全只会得到更多的羞辱，还不如如此。
韩静璇听完，笑出了声，那笑声清亮好听，真像几分“妖女”，让兰嫔心里那点底气泄了个精光。那感觉就像是双方对阵，自己交出了所有的手段，对方还是深藏不露。
“娘娘笑什么？”兰嫔索性放弃挣扎，破罐子破摔了。
韩静璇从袖子里抽出团扇，悠哉悠哉地扇动，收敛了笑意，脸上没有一点表情，转变之快，看得兰嫔心里发毛。
“没什么，只是觉得可笑，就笑了，你说本宫嫉恨你得宠，那你呢？你不是也在妒忌本宫吗？”
“臣妾没有！”兰嫔失声否认。
韩静璇扭头看着那盘棋，“你知道妒忌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对自己不够自信，打心里觉得对方强于自己。”
兰嫔从地上起来，理了理裙摆，不甘示弱，“那娘娘如今是不是不自信了，所以才会这般为难臣妾？”
韩静璇只看着棋局，不由哑然失笑——这兰嫔与何良媛并不是截然不同的，都是大家闺秀，多多少少清高又骄傲，只是何良媛自持身份尊贵，显露无疑，这兰嫔就聪明很多，表面上老实驯服，暗搓搓地不服气。
她若是真的老实，今日也不会有意无意在自己面前炫耀，被自己戳破了心事变得咄咄逼人……恐怕她自己也没发现，不知不觉间，她与宫里的那群女人越来越像了。
韩静璇想着，捻起一枚白棋落在棋盘上，“人都会有不那么自信的时候，但本宫的不自信一定比你少一些。”
兰嫔当然不服气，还想反驳，却陡然察觉自己说了太多不该说出口的话，至少不该是在此时说出口的话，顿时泄了气，无言地坐回韩静璇对面的位置上，看着她思考棋局。
这是她头一次这样近距离看韩静璇的面容，对方无疑是美的，说是艳绝天下也不为过，不同于胭脂俗粉，如果她没穿宫装，兰嫔更愿意相信她是某位山中高士的女儿，这样安静的时候几乎美得像是不食人间烟火。
兰嫔恍惚地想着自己头一次见到韩静璇的场景，那还是选秀的时候，韩静璇乘坐撵车大摇大摆地从一众秀女面前经过，跪在地上的自己只来得及匆匆一瞥。
兰嫔一直没有忘记，可韩静璇不会记得那时候的她……
第二次见就是册封秀女那日，所有人都不敢松懈，韩静璇与皇后、贤妃、良妃同坐在台阶上方，脸上不时露出讥讽的笑，显得漫不经心。兰嫔后来猜想，于韩静璇而言，选秀不过是个行事，她们这群秀女恐怕没一个能入她的眼，她足够美貌，不输新人，身上更有帝王的宠爱，足以令人嫉妒得发疯……
第三次，她接近她，请求她庇护自己，可她却像是洞察了一切，一针见血地说明只会帮有价值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