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罪与罪
第342章罪与罪 “皇上,条款的事不如先交由大臣们商议,我等来此几日了,也不曾与皇上一同行猎,日日商讨这些,难免不开窍,皇上下午可否与我等一同行猎,吴人钦佩英雄豪杰,或许这一趟下来分歧会少许多。”尹使节身边的副官上前提议道。
楚彻勾起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也罢,那下午就一同行猎。”说完,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吩咐了楚逸几句话,自行离去。
尹使节与自己的副官对视一眼,刚露出笑意,冷不丁瞧见桌子另一边的聂朝辉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眼神冰冷,若不是确定聂朝辉一无所知,他一定心虚得不行。
“聂相要同去么?”他招呼道。
“没必要。”聂朝辉显然是没打算给他面子,也不想做无谓的周旋,“此番任国谈不了什么条件,聂某就不喧宾夺主了。”他亦是起身离开。
尹使节看着他清瘦的背影,不屑地冷哼一声,别说他什么都不知道,就算被他看出一二又能怎样?他聂朝辉可不会愚蠢到没凭没据就出手干预这种事的人。
……
午膳后,韩静璇在陆升的陪伴下出来散心,远远看到几个身着劲装的贵族子弟打马奔向更远的地方。
她蹙眉思虑片刻,还是忍不住扭头询问搀扶自己的陆升,“王爷知道此事了吗?”
“娘娘,王爷说他盯紧的。”陆升压低声音回答。
韩静璇点点头,眉心仍然有一抹藏不住的担忧,“去那边走走吧。”她指了个方向。
才走一盏茶的时间,她视线中突然闯进一个素色的身影,那人似乎也是闲来无事四处走动,步伐很慢。
陆升自然也看到了,但韩静璇没说什么,他就视而不见。
韩静璇很快做出反应,她迅速转了个身,打算折回。
但那人没打算放过她,很快追了上来,却在距她几步远的地方硬生生停住脚步,改为默默尾随。
韩静璇见此加快脚步,他也跟着加快,眼看营地越来越近,她终究是停了下来,回头看向聂朝辉,眼中是他熟悉的恨意。
“静璇,我想跟你说几句话。”聂朝辉叹了口气,开门见山。
韩静璇嗤笑,“说话之前,聂相还是先改改称呼,唤本宫一声煦妃娘娘,否则叫旁人听了去,对彼此没有好处。”
“煦妃娘娘……”聂朝辉觉得自己胸口的沉闷感又加重了几分,他露出了韩静璇以前从未见过的表情,在笑,看上去却是那么自暴自弃,“韩静璇,你好本事,摇身一变就是允国皇帝的煦妃了。”
韩静璇重重咬了一下后齿,“是么?聂相犯不着谦虚,本宫再有本事也比不过聂相能隐姓埋名几十年,普天之下,有个能像聂相这样‘忍辱负重’的呢?”
“你这话什么意思?”聂朝辉没有血色的脸上表情古怪,眉头几乎拧出了“川”字,但他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双眸直勾勾地看着韩静璇,让这句问话听上去那么激动。
“本宫没空与聂相打哑谜,没有人比自己更清楚自己的底细。”韩静璇在想说出这句话时心里并不好受,但看到聂朝辉变化的脸色,这句话无比顺畅地说出了口。
聂朝辉往前猛地迈出一步,伸手扣在韩静璇的肩上,他的身体看上去那样孱弱,与之截然相反的是展现出的力道,手指像是要掐断韩静璇的骨头。
“聂相国,你好好说话,松开娘娘!”陆升忙去拉扯他,又警惕地看向四周,生怕有人路过。
“是翊王告诉你的?”聂朝辉的手指犹如铁铸,任由陆升拽着,就是不肯放手。
韩静璇忍住疼,一声不吭地看着他,眼底的恨意更加深重。
陆升见两人僵持不下,最为着急,却因为不能唤人帮忙而束手无策,韩静璇的额头有了层冷汗,他只能握住聂朝辉的手腕,“聂相快松开,再这样下去彼此都没好处!”
聂朝辉像是听不见他说话,情绪通过黑白分明的眼毫无保留地暴露在韩静璇面前,纠结、隐忍、愤怒……像是各种各样的颜色参杂渗透在一起,沦为漆黑。
他松了手上的力道,紧接着后退一步,像是害怕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翊王跟你说了多少?”
韩静璇揉着自己的肩膀,发出一个轻蔑的鼻音,“本宫给你上坟的时候告诉你,想知道的话,你就祈求自己千万别死无葬身之地!”
聂朝辉按着心口咳嗽了两声,手背从唇边擦过,一反常态地露出冷笑,“韩静璇,我害了你满门所以你哭着喊着要报仇,那我让你韩镇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有什么错!今日的你与当初的我有什么分别!”
“住口!沧州……我爹爹不可能做那样的事,聂朝辉,你真的彻查过吗?你凭什么就能把罪名扣在我父亲身上!”韩静璇捏紧的手中的帕子,指甲戳得掌心生疼,她借此保留几分冷静,浑身颤抖地说出这番质问,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了几圈,终是落下,“你说话啊,你能肯定那件事就是我父亲犯下的?”
当然。聂朝辉原本可以毫不犹豫地回答,但他耳边突然回荡起首次抵达允国时,楚逸在会国馆说给自己的那些分析:
“十三年前,沧州王被人告发私藏大量兵械,意图谋反。原本应当派人搜查证明清白,怎知圣旨未到,便有一队士兵闯入王府,屠杀满门。
“当时任、允两国前线对峙,能直接调兵遣将的除了皇帝,只有韩镇。战事本就吃紧,沧州是运粮的要地,加上任国先王性子多疑,早有削藩的想法……
“按照记载算来,柴骥先活到今日该与你年纪相仿,任国先帝已死,他只能把这笔账全部算到执行命令的韩镇身上。也许,当年执行命令的人甚至不是韩镇,他远在前线,将后方可能叛乱的消息送过去岂不是扰乱军心?”
他的舌头仿佛没了知觉,无法回答韩静璇的质问……
韩静璇已经泪流满面,她扶住陆升的胳膊才稳住身体,见他不敢回答,“嗤嗤”地笑出声——在此之前,她猜想过众多聂朝辉如此行事的理由,如果他能肯定地回答她的问题,如果自己的父亲真的犯下那样的罪孽,她心里多多少少会释怀些。
可事实是,她的族人们死于他的一个猜测,就这么简单。
“但我的父兄、族人的确是你害死的。”说完,她拉了拉陆升的袖子,示意对方同自己离开。
这次聂朝辉没有再跟着她,长袖下的手紧紧握着,手背上是发黑的血,他注视她的背影远去,呼吸一滞,蓦地弯腰剧烈地咳嗽起来,一条血线从他唇角落下来。
聂朝辉看着自己手上的血,心说这就是命不久矣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着她,自己做事向来是思虑再三的,包括灭了韩家满门……但她却不意外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他们两人注定了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只会每每在伤害之后更添恨意。
……
韩静璇回到自己的帐子里,接过陆升端来的茶盏犹自出神。陆升唤来木芝给她梳洗,自己站到帐外看守。
过了半日,韩静璇终于平了心气,收敛了表露于外的悲痛,恢复如常。
“你且下去,让陆升进来,本宫有事吩咐他。”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如此对木芝说道。
小丫鬟点点头,立刻出去,陆升很快走到韩静璇身边,“娘娘……”
“本宫要你去将慕容午寻来。”韩静璇理了理发间的金钗,调至自己满意的位置,“这对你来说应该不是难事。”
陆升眼中掠过诧异,想问她什么,但张了张口,到底也没问,应了一声,按她的吩咐外出寻人。
韩静璇坐在空荡荡的帐中,内心希望是自己多虑了,一方在明,一方在暗,明方做再多的防备也不可能面面俱到,若是楚彻出了什么岔子,局势将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