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章问往事
第367章问往事 “那你倒说说,朕派谁去最合适?谁有这个本事?”任国皇帝的食指曲起来,把龙案扣得“哒哒”响,彰显了他内心深深的不耐烦。
那使节磕了个头,脸几乎贴到地面,声音极其低沉,不知是出于恐惧还是什么别的消极情绪,“皇上,恕臣斗胆,此事恐怕聂相……不,聂朝辉最为合适。”
他习惯性地道出那个敬称后意识到对方已经辞官,想到皇帝心里可能并不待见聂朝辉,连忙改口,只是无奈他保持现在的动作,无法看着御阶上的人的脸色一边揣摩心意一边说话。
“聂朝辉?”任国皇帝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冷哼了一声,“当初他劝朕不要与允国结盟,朕没听,他一气之下辞去官职,恐怕巴不得看朕现在这样焦头烂额吧,还愿意去?”
大臣见他不曾发怒,用袖口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皇上,天下人皆知聂朝辉忠君爱国,韩镇‘谋逆’时都能大义灭亲,倘若皇上出宫,亲自去一趟相国府,拜他为相,他定会接受官职,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龙案后的人逼问,显得相当不耐烦,“舌头捋直了,再吞吞吐吐的,朕帮你割了!”
事实上,任国皇帝早在他说另选旁人出使允国时便想到了聂朝辉,只不过当初是自己把人逼走的,这时候再提觉得拉不下脸面。朝堂上的大部分大臣对聂朝辉突然辞官的隐情心里也清楚,不过是心照不宣。在皇上和聂朝辉之间选一个,但凡想仕途无忧的,都不会选聂朝辉。
任国皇帝想这些的时候,跪在下头的人语速飞快地回答道:“只不过要委屈皇上了,为了江山社稷,暂屈九五之尊,去请聂朝辉。”
“罢了,朕不是什么不通情理的人。”他说了这么一句,挥了挥手,扭头看向贴身伺候的大太监李平,“李平,把聂朝辉前段时间还回来的相印找出来,再让人去拟写圣旨,朕亲自去一趟相国府,给足了他聂朝辉脸面,谅他也不敢不答应。”
“皇上英明,皇上如此顾全大局,实乃我大任社稷之福,百姓之福。”跪在地上的人得到了允许,麻利地起身,恭维的话张口就来。
当日未时,皇宫的大门缓缓打开,两辆明黄色的马车一前一后驶出,都是六匹高头大马拉着,后头跟着四辆副车,皆是四匹马拉车。
任国皇帝注重排场,一切都要按造所谓的祖制来,因此,除了他自己坐在跑在最前头的那辆车上,后头的五辆实际上都是空的。
路上的人远远听见马蹄声和车夫粗鲁的吆喝声,有一些急忙回避,怕冲撞了皇帝的车驾,无端祸从天降。但更多的人却簇拥上去,他们是从任国各地涌入京城的难民,一无所有了,索性也不怕死,硬是堵得车驾行前进不得。
“怎么回事!”任国皇帝在车厢里严声问道。
一帘之隔,驾车的车夫支支吾吾道:“回皇上的话,是、是难民……”
“谁放他们进京的,朕不是吩咐……”
未等他说完,拥挤的人群中爆发出了极大的喧哗声,他们七嘴八舌地嚷嚷着,淹没了他怒气冲冲的抱怨声。
“是皇上!快求皇上救命!”
“赏口饭吃吧……”
“皇上,皇上……”
“……”
车厢的壁被越过侍卫的百姓敲得直响。
任国皇帝惊慌失措地令李平出去传话,不得任何人挡路,否则杀无赦!
李平惴惴不安地拉开车帘探出头,挥手招来焦头烂额的禁卫军统领,“快把这些刁民弄走,惊了皇上,唯你是问!”
禁卫军统领为难地看着他,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但汗水还是源源不断地滑落,“公公,这人数太多,若是强行分开,恐怕要……”他按住腰间的剑柄。
“皇上说了,拦路者,杀无赦!你懂这话的意思吗?”李平皱着眉头说道,似乎是在责备他多此一问。
禁卫军统领抽出剑,提高了自己的声音,确保马车里的皇上能听得见,“微臣这就为皇上开路!”
外头的嘈杂声大了一些,禁卫军的驱赶声和难民的惊呼声交织在一起,马车又缓缓地走动起来。
任国皇帝满意地阖上眼睛,酝酿着一会儿要与聂朝辉说的话。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马车停在的相国府门口,李平先一步跳下马车,正要唱和,却见聂朝辉披头散发,脊背挺得笔直,如一杆长枪立在门口,脸色冰冷,跟在他身边的庄练愤恨地盯着马车,看表情正压制着即将爆发的愤怒。
李平有些不明所以,想不通为什么聂朝辉等在门口见到皇上的车驾却不跪拜。他清了清嗓子,依旧按流程唱和,“皇上驾到——”
聂朝辉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嘴角紧紧绷着,没有一点要接驾的意思。
任国皇帝在车里没听见习以为常的接驾声,以为聂朝辉还没出来,故而并未下车,决定在等一等。
沉默了好一阵,李平不得不顶着聂朝辉主仆二人冷冽的目光,轻声提醒道:“聂……聂相,皇上在此,还不接驾。”
聂朝辉抖了抖袖子,却是不跪,只双手在胸前交叠,行了一个拱手礼,沉声道:“草民聂朝辉参见皇上。”
任国皇帝不知道他没有跪下,只是没听见他三呼万岁,有些不悦地蹙起眉头,但想着自己此行的目的,便起身出了马车。
“李平,宣旨吧。”他一边扯出一抹自认温和的笑,一边步下马车,在聂朝辉几步外站定。
李平打开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聂朝辉,不辞辛劳,征战前线,屡立战功,实为朕之爱卿……擢令重接相印,即日起官复原职,钦此!”
他念完将圣旨一阖,双手捧着送到聂朝辉手边,陪笑道:“奴才恭喜聂相了,请聂相接旨吧。”
“回皇上的话,草民重疾在身,恐怕难当重任,还请皇上另选良才。”聂朝辉像是没看到李平,对着任国皇帝不卑不亢地说道,声音清冷。
“这……”任国皇帝面前一僵,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聂爱卿,与允国结盟一事,的确是朕操之过急了,实在不该,聂爱卿莫要因为与朕置气,浪费了自己的大好才干才是,大任的江山社稷少不得聂爱卿。”
聂朝辉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想起方才庄练回来告诉自己他从皇宫到相国府这一路做出的事,又是寒心又是悲痛。
他何尝不知任国当下是怎样的情形?国库亏空,被战火洗礼过的地方根本没有办法立刻重建,难民只能往尚且有生机的地方的流窜,以求多活几日。都已经到了京城,所谓的“天子脚下”,他们的皇帝,他们心中的神祇却连一口果腹的粥都不愿意施舍,反而要把他们全部关在皇城外;对他们的求救声仿若未闻,甚至拔剑想向……
可悲至极,可叹至极!
聂朝辉心里想着,讽刺的事,这事情发生在皇帝来寻自己的路上,也是他的罪孽。
这一瞬间,他觉得很是疲惫。任国皇帝从来不是聂朝辉心里那个引路的火把,他素来自有一套标准和目标,但在此时此刻,那火把微弱的光芒就如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一样,一点一点衰弱下去,前路越来越黑,再难寻觅一丁点希望。
“草民若是接了这圣旨,重执相印,皇上可是打算派草民出使允国,商议所谓的盟约?”聂朝辉毫无忌惮地看着任国皇帝,说出了他的心思。
任国皇帝轻咳了一声,并没追究他的失礼,“此处不是说话的地儿,去爱卿的书房谈吧。”
聂朝辉点点头,往敞开的相国府的门打了个手势,“皇上里面请。”
“聂爱卿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