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赎罪
第372章赎罪
韩静璇由陆升的搀扶着走下马车,刚刚站定抬头,恰好与聂朝辉的视线在半空中对上,从脸色看,对方真的与楚彻所说一样,身体情况不乐观。 他站在迎接跪拜的人群之后,一如韩静璇印象中那样,站得笔直,宽大的衣袖被风吹得摇摆,像是随时会把他拉扯倒一样。
聂朝辉不曾行礼,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欲言又止。
韩静璇暗暗叹了口气,楚逸从一开始就教她要学会在任何人面前隐藏情绪,但在聂朝辉面前,她始终也做不到镇定自若,似乎每次见面都要闹得其中一方拂袖离去。
“免礼。”她垂下眼睑轻飘飘地说了一声,但能清晰地感觉到聂朝辉的目光还停留在她身上。
迎接的人得了她的允许,纷纷回到各自的岗位上,其中不乏有人好奇地偷瞄她与聂朝辉。
会国馆与后宫的交集几乎没有,因此在会国馆当差的人绝大多数在今天之前是没亲眼见过韩静璇的,可都听过关于她的各种传闻,也都风闻过她与任国相国聂朝辉的关系,自会有几分好奇。
聂朝辉虚握着拳头,贴在唇边咳嗽了几声,他有心压抑着动静,以至于他的上半身随着咳嗽的气声一颤一颤,眉头紧紧蹙着,看上去很是痛苦。
韩静璇看着这一幕,想到他近日经历,忽地生出些难以言说的感觉,其中并没有出于报复的快感。
以她对聂朝辉的了解,如果不是被逼迫,他不会做出主动辞官这样的决定,同样的,他既然放下了,便不会轻易同意自己官复原职,那其中有多少旁人不知道的隐情?
在她分神思索这个的时候,聂朝辉已经重新挺直了脊背,并且朝她打了个手势,“静璇,请随我来吧。”
“去哪儿?”韩静璇突然被他打断思绪,脱口而出问了一句,随即她便回过神,自嘲地笑了笑——这个问题太蠢了,他们总不可能站在这地方谈事情。
谁知聂朝辉竟然咧嘴笑了,他的脸色很不好看,死一样的灰白,嘴唇也没有血色,刚才没有什么表情的时候,整张脸就像一副严丝合缝的面具,这一笑,让韩静璇产生了错觉,仿佛听到了瓷器裂开的声音。
“去你可以报仇的地方。”他平静地说,尾音很轻很轻,被吹散在风里,几乎听不见了。
韩静璇一怔,对陆升使了个眼色,示意对方不必跟随。
聂朝辉转身带她往他现在住的院子走去。
会国馆是负责接待使节的地方,并不奢华,毕竟使节团大多数时候不会在这里就住,商议好相关事宜就会离开,或许在不久的将来,这里可能会被别的机构替代。
院子不大,但看上去还是空落落的,只有一方石桌,石桌旁边坐着一个男人,样貌平平,身着黑色的劲装,结实的肌肉显现出轮廓来,他见聂朝辉回来,起身迎了几步。
韩静璇猜想他原本是打算开口说点什么的,却在看到她之后选择了沉默。
“隼,在院子口守着,不要放任何人进来。”聂朝辉吩咐道。
那个男人点点头,看了韩静璇一眼,目光里带有威胁和警告的意思。
韩静璇无声地笑了,就算聂朝辉现在看上去无比虚弱,恐怕她也不是他的对手,两人独处,分明是更容易受到威胁。
等隼在院门口站定,留下一个高大壮实的背影时,聂朝辉又开口了,“静璇,你想在这里听我说还是进屋听我说?”
“聂相失礼了,你该唤本宫贵妃娘娘。”韩静璇冷着脸说道,“是聂相约本宫出来的,想在哪儿说、说什么都由聂相决定,本宫只希望聂相说些有价值的东西,不要那么无趣。”
聂朝辉苦笑了一下,并没有改变称呼,只是把它略去,“里面请。”
韩静璇随他进屋,房间里还算明亮通透,日光透过窗子在地面上投下菱形的纹路。
聂朝辉为她倒了杯茶,随即又转身往书桌的方向走。
韩静璇以为他是想拿什么东西,“聂相有话直说吧,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
聂朝辉的脊背显而易见地僵了一下,拿起桌上的物件面向她。
刚才进来时韩静璇未曾注意到放在桌子上的是什么——她根本没往那边看,此时却看明白了,是一把匕首。
她下意识地站起身,脚尖朝向门外,如果聂朝辉做什么对她不利的事,她说什么也要跑一跑,尽管他的手下就在门口守着,逃跑的机会微乎及微。
聂朝辉看穿了她的心思,温和地笑道:“静璇,我不会用它伤你的,如果你想为父兄、族人报仇,这是我给你准备的东西。”
“聂朝辉,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从皇上口中问出的当年沧州的真相,你父亲……不是我的仇家,恰恰相反,他算是我柴家的恩人。”聂朝辉走近她,将那冰冷的匕首放在她手中。
他在脑海中想象过无数次告知她这件事的场面,但等这一刻真正到来了,所有的构思和腹稿都显得苍白无力,把话说出来比他所想的要难千百倍。
韩静璇的手一抖,聂朝辉分不清她是被他的话刺激到,还是因为这把匕首太过冰冷。
“你说清楚!”只在几次呼吸间,韩静璇眼眶的边缘就红得像血一样,“聂朝辉,你给我说清楚!什么真相!”
他替她收拢指尖,避免匕首滑落,匕首的尖端直直地对着他自己。
完成这个动作的同时,他声音低沉地诉说这整件事的过程,表情可以用恬静来形容。
韩静璇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时而能清晰地听见他的诉说声,时而如失聪了一般。
这个场面让她觉得相当不真实,但他的双手紧紧包裹住她的,在她相对的手掌心里,是匕首冰冷的柄端,这又是那么的真实。
聂朝辉最后一个字轻轻落下之后,又过了良久,韩静璇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听了什么。
这时候,匕首的柄端已经被她的体温捂热了,由于聂朝辉收紧了手掌,连带着她也是如此。
那尖锐的顶端已经戳在他的衣服上了,甚至微微陷了进去。
韩静璇的身子在颤抖,如果手不是被聂朝辉握着,一定也是抖得不成样子。
她很意外自己竟然没有失控,也许是因为聂朝辉述说这些的时候语气过于平静和悲伤。
但她的怒火并没有减少一星半点,她想抽出自己的手,可聂朝辉握得死死的不肯松开,反而有意随着她的动作刺破了更多不布料。
“你现在是什么意思!你想说这一切就是造化弄人?你知道真相了,知道自己做错了,就来演一出苦肉计求我原谅你吗?”韩静璇吼道,声音在嗓子里撕扯着,“聂朝辉,你以为你是使节我就不敢杀你是吗!”
“不……”男人叹了口气,继续拉着她的手把匕首往自己身上带,“我把真相告诉你,不是希望你能原谅我,静璇,是我毁了你本该安稳的人生。”
韩静璇的手腕抖个不停,她瞪大眼睛盯着匕首的尖端,它已经刺破了聂朝辉最里面的那件衣服,落在皮肉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