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71.

第71章71.

最后一节课开始了十多分钟，陈序才走进八班教室。他没顾得上整理，西头那间厕所也没有镜子。出来的时候他就捧了把水洗脸，又检查了身上一些看得见的地方，其余的他也不知道变成了什么样。

一进门便引起了教室后排几人的注意。傅明恕正被政治老师叫去讲台这儿说上次逃课的事，交谈的声音很小，那位年轻的女老师只是温和地教育他要注意课堂纪律。少年原本微微侧着身子在听，此时余光里正好闪过一人急速掠过的身影，他擡眼一看，一眼便看到陈序身上褶皱的校服衬衫和胸口那一点从徐家硕身上沾到的血。跟着看过去的还有正跟他说话的政治老师，以及本就在漫不经心打量周遭的韩柳意。

“草……”韩柳意快速地说了句。

身边的肖娅随即看了他一眼，见人目不转睛盯着后排，便也转过头去，这位八班的女班长可能还是第一次在这学校里见到陈序这样的人，她眼里除了惊讶还有点儿难以言说的复杂。她又看了看辛筱薇，那人正比往常更认真地默读考点内容。

这时候，徐家硕也气冲冲地从外面进来，他看上去倒是更惨，身上别的不说，只脖子那道血痕就足以让政治老师破口大骂：

“徐家硕你怎么回事！”话说到一半，又突然把目光放在了陈序身上，她一手在那两个人之间指了指，“你俩是不是打架了？”

这下，班里看到的没看到的都把视线齐齐转到了后排。陈序跟没事人一样，除了此刻的形象看上去有些潦草外，他不慌不忙拿出政治书，又对照考点翻起书页的模样就好像前几分钟被人摁倒的不是他。倒是徐家硕沉不住气，这人一转头就把刚才答应陈序的话给忘了，这会儿正气急败坏地将一摞书摔在桌上。他那个同桌是个受气包，被好好地踹了两脚椅子后，自觉移开了半个人的距离，直接坐到了走道上。

“怎么回事啊，还讲不讲课堂纪律，”年轻老师嗓子尖利地在教室里吼开了，她示意傅明恕回座儿上去，“你们班这学期什么情况，上课迟到、旷课打架成了常有的事，我上次还跟你们老郭说今年政治平均分能保证前三，结果现在你们一个两个的……在我面前给下马威呢……”

这老师不似康平，也不是郭庶丰，就算气到极点了，这话在班里也没什么震慑力，最多也就是个语重心长的效果。

回到座位上的傅明恕想问陈序发生了什么，但后者没表现出说话的意愿。陈序嘴巴那儿的线条紧紧绷着，一如最早见面的那会儿。虽然别人看着他跟往常那副样子无异，但离他最近的傅明恕却能发现陈序的眼睛失去了焦点，那人对着书本却在想别的事。前边的老师时不时地瞟来一眼，傅明恕只得强压情绪，想等着这课结束后再好好问问。

一节课就这么没滋没味地过去了，政治老师剜了他们班那几个人一眼，捧上书出了教室，也不知道是不是去跟郭庶丰告状。

老师一走，韩柳意、余继夏几人正准备冲到陈序那儿，徐家硕却先一步在教室里嚷嚷了起来。“妈个逼，阴不阴阳不阳的人妖……”这人边走边骂，边骂还连带把周围一圈的桌子都挨个儿踹了一遍。

韩柳意一直当徐家硕之流是个笑话，这会儿就双手抱胸说了，“这么牛逼啊徐家硕，要不怎么说期末考这时候最闲出屁的就是你这种人呢，回回就考那么点分，那确实有劲儿没处使就想踹几张桌子玩玩，那什么，你去德育处踹呗，那里的桌子实木的，有挑战性……”

“韩柳意你就少说两句吧。”肖娅真是无时无刻不在担心她同桌这张嘴，班里就这几个刺头儿，她可不想在这时候因为这些话引发一场大乱斗。

韩柳意没作声，歪嘴冲着徐家硕那厮笑。见人看着自己的那双眼要喷出火来，他就不急不忙地把后面的话也给说了——

“你想找我事我随时奉陪，但我劝你找之前先去问问东子乐不乐意。”

东子这名字在榆城很多高中生耳里都不陌生，这人在附中读书，但战斗力爆棚，听说初中是在凯胜念的，中考前一天都在跟人打架。徐家硕当然也是，一听这个名字，他神色一敛，跟着就开始打量这个在班里从不出名，甚至有点让人看不起的韩柳意。

“不信你可以试试，我说真的。”韩柳意一点不怯，迎着那道打量说。

徐家硕摸不清韩柳意的底，也对好好地惹一个局外人不感兴趣。他拎起自己的背包，出教室门前还回头冲陈序看了眼。

“哎，还有啥好看的，不服就干啊。”余继夏站一边说道。

难得，徐家硕没还嘴，冲他们几个笑了笑走了。

回去的路上，除了韩柳意，还有个不管怎么说都要陪着一起走的余继夏。傅明恕觉得困扰，但不好直接拒绝这俩人的好心，再看陈序也是一言不发的样子，想着多几个人说说话调节一下气氛也好，便没拦他们。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余继夏什么都没看出来，就算听到些流言蜚语，但也是什么都不信只以为别人造谣。

傅明恕原本跟陈序并排走，在发现几次都被这人刻意回避后，他心里也有了点数，落后了几步跟在了韩柳意身边。

但陈序什么都不说，不仅是没回答余继夏的问题，更是从西头厕所回来就一直没开口。

“序序，”韩柳意看人状态不对就叫了他一声，“徐家硕这人你得小心着点。”

余继夏越听越糊涂，又看除了他的其余人好像都知道了什么，他就想张口再问问是什么情况，结果被一旁的傅明恕横来的一眼吓住，不情愿的把话又咽了回去。

“我知道。”陈序低头掸了掸前胸上那点血迹，自然，这点血早已干涸，光凭手是弄不走的，他只不过是在这种无意义的动作中猜想自己下午的那一下会引发什么后果。

“他是不是威胁你？”

傅明恕一直没问他，好像就是知道问不问都会得到一个沉默的态度，所以下课后他也没有急着开口。但这时候他却忍不住说了一声。

“威胁？”陈序笑了起来，“他能威胁我什么？”

“他不做到那个地步我知道你不会动手。”傅明恕说。

“行了，”陈序冲一路跟着他们的两个人说，“你俩早点回去吧，还陪着走了一路，至于么就这点事。”

“可……”余继夏还要说什么，却被韩柳意拉住。意识到自己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这个四人之中唯一不知真相者不情不愿地跟在韩柳意后面走了。

“你也回去吧。”陈序转而对傅明恕说。

“回哪儿？”傅明恕有点生气。

“你回家，在我那里……”

“怎么不继续说，在你那里我会怎么样？”

“傅明恕！”陈序连日来第一次爆发，“你不是都看出来事情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了吗，你知道徐家硕给我看的是什么？他妈的就不是那个画本，是照片，有人一直跟踪我们拍了照片！”

真的听到这些话，傅明恕的心还是狠狠地往下沉了沉。他跟陈序说他什么后果都想过，最坏的也想过，所以区区几张照片其实根本不算什么。但他还是觉得老天对他们太差了点，连一点点的余地都不留。

“照片……也没事。”他说。

陈序蓦地看了一眼他。眼神中早就没了方才韩柳意二人在时的镇定。

“我不是想过最坏的结果了吗？这个，也在我的承受范围内。”傅明恕说完扯了个笑，却不知道此时的这个笑在陈序看来简直比哭还糟糕。

“你就一点不担心？”末了，他说。

“担心。”傅明恕没否认，“但一直担心也没用。来了，就受着，总有熬过去的时候。再说，现在还没到那地步呢。陈序，看看我，你把太多心思花在别人身上了，你忘了我还在这里。”

陈序被徐家硕的那些话搅乱了心思。这几天的事发生后，他一直惴惴不安，总像是捧着一颗心在到处躲藏，有几次他在后半夜的出租屋里突然醒来，简直是毫无预兆地坐起，后脖子随即渗出一层细密的汗。在这种心情下，他突然被傅明恕提醒不要忘了还有他，陈序心里那点儿伪装起的坚强就输得一塌糊涂，但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在这街角紧握了握对方那只有力的大手，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你这话接的，我还怎么说下去。”

“你要不会说话就憋着。”陈序被逗笑了，两只严丝合缝的大手轻轻晃了晃，“傅明恕你怎么能心宽成这个样子，怎么到你这儿就什么事都不值一提了呢。”

傅明恕环顾四周确认没人经过后，才把陈序轻轻带向自己怀里，后者的脸颊摩擦着他的耳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