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140.
第143章140.
“……你放心，他们不是冲我来的。”
跟这句话一起留下的是未开封的内衣和备用的洗漱用品。傅明恕说家中客卧有卫生间，要是还缺什么可以再跟他说。然后，他便松开了紧固的领带和扣子，头也不回地进了主卧，并关上了房门。
客厅时而有穿梭而过的热风，不过傅明恕这处房子的楼层较高，这股风到底也没那么恼人罢了。陈序颓然地立在中央，客厅和各处的连接处依旧留着几盏小夜灯，很符合傅明恕现在的习惯，可却不是他记忆中的。他记得他们同居的时候都默认关了里外间所有的光源才睡。
到底是物是人非了吧，陈序抓起那些东西去了客卧。
原本以为陌生的床、陌生的房间和一墙之隔的那人都会让他睡不着，可事实却是在冲了一个水温颇高的热水澡后，他几乎一沾枕头就睡着了，甚至第二天工作日的闹钟响起时，他从内而外感觉到了难得充沛的力量。
傅明恕家里的客卧面积不大，因此他虽是第一次入住倒也没有多少冷清与不适应。快速洗漱完拉开门出去，发现傅明恕早早地就出门上班了，家里一个人也没有，只在冰箱门上贴了一张便条，上面写道：
【小区对面有早餐店。2号线可直达你公司。大门密码：xxxx。】
不能不说傅明恕是个很给人面子的人，凡是朋友，不论过去有怎样的龃龉，如今只要对方有困难，他都会伸手拉一把。从这点来说，陈序应当满足。
他撕下这张便条塞进兜里，又开了冰箱门检视一番后才去上班。
虽说方菀之和那则视频的事还没解决，但到底是睡饱了一觉，他在那挤挤攘攘的车厢里左摇右晃时也不觉得烦闷。到了公司后更是学会了自觉略去那些或是打量或是探寻的目光，径直去自己的工位坐下后抓起头戴式耳机专注地干活。
这个耳机是他自己掏腰包买的，为的是安静画图时用，一直连的是公司电脑的蓝牙，所以当方菀之的语音电话发出震天响的时候，他还自顾自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没听见。
“哎。”
有人碰了碰他。
“？”
不算友善地从电脑前擡头，陈序茫然又有些愠怒地看着邻座的同事。
那人知他误会了，便比划起来，一会儿指指他的手机，一会儿用口型示意：“你电话响了！”
陈序顺着对方手势看去，一眼就看到了方菀之的头像。就像捧了一枚即将爆开的炸弹一样，他忽的站起，且连头上的耳机都没摘下便把手机揣在兜里跑去了洗手间。
“这是什么情况？”有好事者说。
那位刚才提醒陈序的邻座耸耸肩表示他也不清楚。
不远处，正从老板办公室出来的邵昱嘉刚好看到陈序跌跌撞撞往前跑的背影，他犹豫了一秒还是没打算跟上去。等他回到工位上时就听见有好些人已经在轻声议论开了。
“他是不是准备离职了，我看前些天老板还把他叫去谈话……”
一人说：“换作我肯定不干了，当网红来钱快，不比我们现在累死累活当孙子的强？”
“就是……”
不只是哪句话惹来的不满意，邵昱嘉把手里这些资料重重一放，没好气地塞上耳机修图了。
洗手间里并不是只有陈序一个，而他面色不佳地躲进来后，那位正好洗手的男士便匆匆冲了一把便出去了。陈序近来一直是舆论中心的人物，公司上上下下都知道他的名字，也多少听了关于他性格上的一些旧事。比如几年前在沚州分公司的时候，他妈有一天跑到公司门口来堵他，有人说他妈哭得太惨了，陈序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当人儿子。总之远离是非这个道理是每个人都愿意遵守的，所以渐渐的，这几日凡是正面遇上陈序的人都无一例外尽可能快地躲开，就怕那无辜的祸水会引到自己身上一般。
方菀之见语音电话迟迟没有接通，便又转换思路打了陈序的长号。
年轻人捧了一把冷水呼面，他擡头对着镜子中的自己：憔悴、神经质……不用他人提醒，陈序都能把这些形容词和自己对上号。清凉的自来水从他面颊滑落，大脑一时的空白换来的是洗手台上震耳欲聋的振动声，他不用猜都能知道方菀之在电话那头是如何的焦躁愤怒。
也许是知道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吧，陈序最后还是摁下了接听键。
要说变化，方菀之跟以前比也是在变的。比如她不会再在电话里劈头盖脸地责骂，她变得沉默。
“喂？”陈序难以忍受那头的安静，这会让他想起方菀之那个房子里的黑暗无声。
方菀之听到了自己儿子的声音才缓慢开口，“你在忙？”
“现在没有了。”
那头又安静了下去，陈序的耳朵紧贴着手机听筒，他又开始自虐般地惩罚自己了，就像他每次去挂水的时候他都要一瞬不瞬地盯着那枚细细的针头缓慢扎进皮肤、推进血管……
“那你怎么不接我的电话？”
那种熟悉的窒息感再次如翻涌的海浪淹没了他，陈序自己都没发觉他已经张大口开始无声地呼吸。
“我上次问你的事你一直没有回答我，”方菀之说，“你是不是已经不在沚州工作了？那个视频我看到了，你的朋友是淮城人……她是你朋友？你谈女朋友了？你怎么没跟我说？害得我一直都在担心你将来老了以后要怎么办……”
这种许久不联系甫一见面就抛来一连串问题等着自己回答的架势他太熟悉不过了，往往这个时候方菀之等待的并不是一个个问题的答案，而是是不是契合她的心理。
陈序挑了其中最关键也是他认为方菀之最感兴趣的问题说：“我在沚州，是在新区的分公司。”
“新区……”女人喃喃，“新区哪个地方，具体的地址你给妈一个。”
陈序跟以前一样保持沉默，他不会回答的，而他在这个问题上的不回答也不会激怒方菀之。这是两年前那次大吵一架后的好处。那次闹过之后，冷静下来的方菀之就跟他道歉，她说是自己太冲动了，跑到他工作的地方闹是她的错，她一时控制不住脾气就失去理智了。当时陈序就反复告诫自己不要因为这个女人一时悔恨的泪水就心软，所以他当即就说了为防这类事件再次发生，他决定不再跟她说单位地址和租房地址。也是因为心里有愧，方菀之这样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多少还是明白自己儿子这样做的道理，她让步了，允许陈序把这些信息都隐瞒起来不向她透露。
正因为她明白陈序此时的不回答是因为什么，所以才转而放低姿态，继续说道：“我知道……我知道那次的事情给你造成了太大影响，妈对不起你，妈给你道歉。我不问你了，只要你好好的。对了……现在公司里的人对你怎么样？他们还在议论你？”
“没事，已经过去了。”但是陈序知道这样的回答远不能结束这个话题，他在单方面地发泄了自己的情绪后还是决定给她妈一个肯定的答复，他说：“没再议论，他们对我都挺好的。”
果然方菀之只有听了这后半句话才不再追问。
母子两人早就没了共同话题。搞“清楚”了陈序目前还在沚州，还在她能掌控的地方后，女人没了其他疑虑。她日常还在榆城那间不大的画室里当美术老师，所以她叮嘱了几句要注意照顾自己的身体后便挂了电话。忙音钻进耳朵，听在陈序耳里却比得过净化人心的佛音。应付完方菀之好比完成一项高难度的任务，这让突然从紧绷状态里松懈的人转身扶着洗手盆控制不住地干呕起来。
但是回到座位后他仍然感到不安，昨晚傅明恕给他的那份安全感此刻已然消耗殆尽。他强迫自己坐在那张挑选了很久才留下的人体工学椅上，但仅安坐了不到一分钟他就先是觉得腰椎不对劲，紧接着连心脏也开始急速跳动不太舒服，与此同时，脑子里挥之不去的尽是方菀之的声音，那些曾经最恐惧的画面一幕幕放电影似的在那边闪现。
邵昱嘉是路过准备去倒水喝的。他俩的位置挨得近，只要不是刻意忽视他都能在转身的一瞬看到陈序。现在，那个人看上去明显心情不佳。他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事让陈序觉得烦躁，毕竟这个人的脾气向来是表现在脸上的，可再一打量却发现那只放在桌边的手正在不断地收紧，圆润的指甲盖正因为用力而泛着青白色。
“你怎么了？”到底是朋友，他来不及多想就上去询问了起来。
不料陈序却比他想得糟糕，这人一把抓住了他要探过来的手，低声要求：“带我出去。”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