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64.
第64章64.
出了小卖部就没多少亮光了。老小区周边的照明设施不好，整条路就只有小卖部这儿一盏灯，还是店里的。陈序从光里出来，踱步在那条路上就觉得格外的黑。他插着裤子口袋，手指无意识地撚着上面那几颗珠子，偶尔瞥一眼路边那些早已湮没在黑暗中的房子，心中倒真的生出一股恐惧来。好容易到了家楼下，远远的却瞧见一个人在那边徘徊，陈序眯起眼睛仔细打量，才发现那人是丛舟。
“丛舟？”他走了几步才出声。
丛舟很快转过身来，看到他就叫了一声哥。
“你怎么来了？”
楼上出租房里，陈序把人带进了屋，手指捏到兜里的链子，他想了想还是没当丛舟的面拿出来放好。
“哥，你平时一个人住？”丛舟没有马上回答他，而是坐在沙发这儿打量整间屋子。也是，这还是他第一次进到这儿来，此前最多在楼下短暂停留而没上来过。
“嗯，之前租的时候我不就跟……跟爸说过吗，这房子租金便宜，平方确实是大。”
丛舟当然明白陈序这句话里的停顿是什么，他也想到自己来这儿的目的，于是坐着的姿势稍稍变了变，在气氛骤然安静了几秒后，他才说：
“哥，爸下午四点多才回来的，他说路上堵得厉害……”
“哦。”
陈序早就知道丛舟跑来是说这事，但事到如今他也不在意了，他今天只是忘了过去的教训还认不清现实罢了，被他爸重新提醒了一次后他就清醒了，现在别的情绪都没有，只剩下可笑。
“喝什么？”陈序不想从丛舟这儿听到他爸的事，“可乐还有，还是说你喝水？”
水？那是傅明恕过来时的第一选择，那个人现在在干什么？陈序没发现自己扶着冰箱门走起了神。
“哥？”
陈序朝他看了眼，“嗯？”
“你还好吧？”小孩问。
“我没事。喝什么？我给你拿。”
“水吧，太晚了妈不给我喝饮料。”
陈序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九点都还没到。他笑了笑，倒了杯水给人递过去。
“成绩什么时候有？”他问。
“就这两天了吧，我还挺紧张的。”
“有估分吗？”
丛舟喝了口水，说：“嗯，估出来是超去年十九中的录取线三分，大家都说今年试卷难度是比去年高的，但也把握不准。”
“不要没信心，这种事情谁说得准，我以前也没想过非得上十九中……”
丛舟有点不信，跟一个自负的人永远不会怀疑自己的能力一样，丛舟莫名对他这个哥有种毫无根据的相信和骄傲。
陈序却不是对方想得那样。升学考那段时间家里父母已经有分开的苗头，只是碍于还有个初三的他所以没有把矛盾摆到桌面上说。此前的陈序当然没有想过这样的事会插进他生活各个待办事项的队伍中，因此一时之间确实让他难以招架，而等渐渐习惯了它的侵入后，他又变得迷茫，不知道既定的路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初三最后的备考阶段他基本没复习，每节课都在那本画本上画画，画各种各样的人，也画一些看不出形状的东西，就这么一直画到了考试的时候。亏了他有前两年扎实的基本功，就算初三最后一段冲刺没努力，他最后也以超出十九中二十分的成绩上了岸，只不过这个结果于他而言也没有什么惊喜罢了。所以听到丛舟一直将他视为榜样，他其实是反感的，他不想做谁的榜样。
“对了哥，你怎么会想到艺考啊？艺考不是文化课不好的人才选择的吗？”也许是陈序对今天这事的云淡风轻迷惑了丛舟，此刻，这个小孩正天真地将他内心的鄙夷袒露出来。
陈序看了他一眼，丛舟明显地愣了愣，不知道自己是哪里说错了。
“我选择艺考的原因很复杂……丛舟，我有点累了，你今天要不先回去吧，等成绩出来我们再聚一聚。”
“哦哦……好。”丛舟仍带着疑惑，但他到这会儿也看出来了，他哥今天心情确实不好，刚才看上去的不在乎都是装出来的。
“哥。”临出门前，他喊了一声，“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要跟我说。”
陈序离人不远，丛舟突然来这么一句倒是让他有些不好意思。在这样的距离下，面前这个小子也像是成了大人，当他一本正经地说他会帮忙时，陈序今晚的心情第一次明朗了一些。他扯了个笑说：“哪用得着你来帮。”
“那哥你的朋友都对你好吗？我挺羡慕哥你有那么多好朋友的，我就没有……”
陈序有感觉丛舟这话平时不对人说，“朋友要那么多干嘛，真要好的，一两个也就够了。”他这时候还没听出来丛舟话里的意思，以为只是小孩单纯羡慕他，盲目地羡慕他。
亲自把人送到楼下，又替他叫了辆车看他坐上去了，陈序才回了房子。裤兜里的玛瑙链子都被捂热了。
丛舟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插曲，他也不想追问自己对这个弟弟的感情到底有多少，他想的是有个弟弟也不错，要是真的失去了，那也是他求不来的。脑海掠过方才丛舟问他为什么要艺考的那幕，他自嘲地笑了一笑，认为榜样和末等生也不过是一个艺考的选择之间。
洗过澡躺在床上，他又把那条链子举到台灯底下看。物件这种东西，总得当时的人在场才有意思，不然就跟缺了灵魂是的，再好看也失去了光泽。这条链子价格不低，当时他就说要把钱给傅明恕，但那人不肯，本来要是他自己买的，这会儿他的心情也不至于这么糟糕，可这东西是对方送的，等到两个人像下午这样闹起来的时候便怎么看怎么都不是滋味儿。
想到傅明恕，陈序又把手机拿过来看了眼，锁屏界面消息通知栏里干干净净的没有一通未接来电，也没有一条未读短信。都已经快十点了，对方却没有半点动静。想得头痛，也不愿意守着屏幕跟个痴汉一样地傻等，他翻身坐起，把那枚戒指串在了链子上，再跑去卫生间对着镜子把项链戴上。
银戒有一定分量，亏得链子的材质不是那些单薄的素链，长度也至胸口附近，所以戴上去并不觉累赘。他身上的睡衣是polo领的，领口不大也不小，跟平日里那件校服差不多，这会儿戴上去一看，黑色玛瑙若隐若现露出四分之一在外头，看着不显高调之余还有些好看。
项链也戴上了，客厅的灯也熄了，他回了卧室盘腿坐在书桌前，对着几张卷子和几张空白的稿纸作了一番挣扎，想到明早郭庶丰的嘴脸，他没法，只得不情愿地拿过稿纸开始写下“检讨书”三个字。
“今天中午，由于我……”
划掉。
“早上第三节下课，接到我父母打来的电话，说家里有点事……”
划掉。
挺烦的，陈序把笔尖戳进稿纸的时候想，一切都挺烦的。他明明收拾好了心情要去e.s上班，结果徐家硕他们来了，他浪费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在家里，本来可以趁机复习功课，至少在什么都做不了的时候他还能学些东西，还能做点有把握有回报的事，可还有检讨书没完成。检讨书……一想到要对付这些无聊的东西，他心里猛一阵暴躁。
稿纸划了好几道，实在写不下去，他带上烟盒去了客厅。
十点过五分，傅明恕还是没发来消息。陈序不喜欢烟熏在睡衣上，干脆脱了上衣光着膀子坐那儿抽烟。第二根烟抽完，手机仍然没有动静。
“妈的傅明恕……”他忍不住真骂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