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80.
第83章80.
原来薛丽华虽然生在这落后的海岛却没有想过一辈子在这里当个讨海的渔民。很早的时候她就成了离岛少数几个考进s市中专的渔民孩子。那是九十年代,中专毕业后她本来可以进部门任职,但选了在s市一家小报里当民生版面的记者,记者干了没几年,她又去北边的城市开店,过上了一种所有人都不理解的日子。房子是她父母留给她的,六年前她从北方回来的时候开始了改造计划。那时岛上很多人都在说,薛志恒家的女儿又开始发癫了。但众人的非议并没有打断这个女人对自己人生的思考,在七十多的父母都已经迁居到陆地生活的现在,她仍一个人在这海岛上逍遥肆意地生活。
这房子,严格来说还不算是民宿,半年前开始对外接客,但每次的规模不大,仅接待至多两个家庭。离岛的经济还很落后,这里除了海,就没了其他可打发时间的去处,连能说几句普通话的岛民都很少,所以来过一次的游客基本都不会再考虑。薛丽华说起这些的时候似乎毫不在意。她进屋梳了把头发,把离肩仍有两指距离的中长发粗暴地抓起,前额则不留一点余赘。女人骨相生得颇好,与傅明恕站在一起说话的时候,真正见得出是一家人。
“我来会不会影响你生意?”傅明恕问。
他对这个远亲的感情也不是简简单单几句话就能说清。在他小时候俩人曾短暂地见过两面,印象中女人这张坚毅的脸一直没被岁月压垮,甚至如陈年酒酿,愈发显出味道。岁数小的时候他不敢亲近,岁数长了,到了前几年,两边突然恢复熟络,他也没对她抱有太多的情感。跟母亲来这海边短住的时候,薛丽华的热情与他母亲的转述稍有不同,对着一众人始终是浅浅的一抹笑。傅明恕一开始不习惯,以为来之前的那些邀请都是客套之词,越往后住才愈发明白这份热意是慢慢熬出来的,是打心底的接纳。
薛丽华说:“不会,就去年接待了一个小公司的团建后便没了生意。离岛还是有待开发。”后来她又说,她准备在船厂那边盘一个老屋,把那里打造成更好的民宿,比这栋更适宜。这栋她还是倾向自己家里人来的时候住,毕竟是自家房子改建,又特意请了认识的设计师建造。
“不是说这里的环境不适合?””
“只是现在,以后说不准。”
近年,地方规划开始向这个海岛伸手,也偶有些敢吃螃蟹的企业家上来投资。她是从小生在这岛上的人,又出去闯了几年江湖,对一些事情还是有自己独到的眼光。
“楼上还有个套房,”她指了指朝东南的那栋,傅明恕轻车熟路就进去的那间卧室的楼上,“给你朋友安排住那里还是?”
来这的一路上花去了不少时间,少年们早就有些汗湿,在薛丽华的安排下,陈序先去了冲澡。所以这会儿就他们两个在聊。
“我住的那间够了。”傅明恕说,目不斜视看着远处那片平静的海。
薛丽华没多问,点了点头,说时候不早,先给他们准备晚餐。房子后院种了夏季的蔬果,她去摘了点长豆角和几个番茄回来,在那开放式厨房,跟坐在外面休闲平台上的傅明恕聊家常。聊了一会儿又专注地做她近期发明的新菜去了,期间还接了个电话,傅明恕只听清开头一句问候是他妈的名字,心下便了然这通电话说的是什么内容。
又过了几分钟,陈序擦着头发出来在他身边的矮凳上坐下。
这里地势高,看向下方的沙滩和海湾就格外开阔。临近傍晚的海风多了丝凉爽,他们安静地坐在一起,一直等到薛丽华叫他们吃饭。
长豆角烧茄子,清蒸海鲈鱼,凉拌西红柿,还有一个说不上名字的包饭,看起来就是刚才说的那道新菜。
跟薛丽华的外表不同,这几道菜简简单单却十分美味,连陈序这样经常下厨的人都直夸这手艺不去开间饭店可惜了。
“都是为了民宿准备的。”女人拿了几听啤酒出来,又给他们说了岛上仅有的几家小卖部在哪里,“我经常去陆地上买点东西,或者直接开车去市里。有时候淡季,我也不能闲着,得随时准备着。”
陈序和傅明恕二人懵懵点头,对这话很是认同。
时间过得很快,仿佛是才踏上这块海岛,夕阳便已垂挂在海面。陈序一时来了兴致,但摸摸行囊有些可惜自己没有带上那一套装备。薛丽华就在一旁喝着热茶吹风,见到便问他要什么。陈序推说没什么。
“他想画画。”厨房里洗碗的傅明恕却听见了,此刻便笑着插嘴。
“哦,画具倒是有一套,就在厨房后面那个仓库间,你去找找,不过好不好用就不知道了。”薛丽华说,又看了眼陈序,问,“你学美术的?”
“差不多吧。”陈序没多说,转身去了那个仓库间找,不多会儿还真被他找到了倚在墙角的一个画包,里面粗粗几样写生必备的工具。陈序见此倒有点惊喜,心说这位表姨妈还真是无时无刻不在做准备工作。
见他拍着灰从里出来,薛丽华递过去一条湿抹布,“能用?”
“可以。”
画架也有,陈序拉过一条高矮合适的凳子,坐在那里就开始用铅笔画线稿。薛丽华对画没有研究,就是凑过去看看热闹。其实海边的人一年到头看的都是这样的景早就觉着乏味了,她只是有些好奇陈序这个人。
日落的光线和颜色变化太快,执笔的少年便拧着眉头一脸认真,后来索性用手机拍下了视频,以记录下那些瞬间的变化。橙红的夕照整个儿铺在平台上时,连带陈序脸上的那些伤都变得温柔起来。从见面的第一眼起,薛丽华就没对这些伤表现出明显的好奇,她比谁都懂所谓的少年时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后来天整个儿黑了,陈序把这幅不太满意的画搁在了卧室墙角。他看着画却又穿过画在想那些落在榆城里的事,虽然出来了这么两天,他摸了摸脸上那些犹带钝痛的伤,还是忘不了真实的生活是怎么样。
傅明恕从浴室出来见到的就是蹲在那儿对画发呆的人。他走去抓乱了他的头发,问人在想什么,怎么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没什么。”蹲久了腿有点麻,陈序扶着墙慢慢站起。
“是不是兴奋劲过了有点想家?”
“……谁这么大了还想家,更何况……”陈序挪着挨到了床边,“我哪还有家。”
傅明恕一向听不得陈序说这些,拍拍留出的半边床位示意人躺下来。陈序瞟了一眼没动,傅明恕就伸手拽他,一拽,他就被这力道带动,一下跌进了床铺,上半身别扭地靠在了对方身上。
“大哥你下次搞浪漫前能不能考虑我的感受,草,我脚还麻着……”
“揉揉?”
“揉揉更痛不欲生,你等我缓缓。”
这话说完,房里竟然就马上安静了下去,傅明恕连身子都不敢动。直到一两分钟后,缓过劲来的陈序才忍不住笑喷,“刚才跟我玩一二三木头人啊。”
“你说了缓缓,那我可不敢动。”傅明恕靠着床头玩手机。
屋内装设简单却高级,落地的都是木制百也门,可以向两边尽数拉开。屋子前面延伸出一段类似日式建筑里常见的“缘侧”,缘侧周围掩映着几棵矮树,陈序走到门口位置就能透过稀疏的枝叶窥见远处那片黑夜中深沉的海,以及天上的疏星朗月。
“有点没缓过来……”陈序倚着木门淡淡道。
傅明恕放了手机也走过去,他摸上他的脸颊,仔细看了看那些伤,没询问没缓过来什么,却伸手又去撩他的睡衣。这回不是在德育处的外面,陈序没有动作,任人将这件勉强作为睡衣的短袖掀起。借着室内一盏白灯,和几丝窗外的冷淡月光,他看清了那些逐渐散出可怖颜色的伤,傅明恕神色不变地从床头柜那儿拿来一瓶活络油倒在掌心,搓热后才小心地按在那些伤上。
“下次要是再有这种事,你能不能先想办法逃掉再说?”他忍不住说。
“逃不掉……”陈序摇头笑笑,“四五个人,我明白过来不对的时候就发现已经逃不掉了,不然你以为我想挨揍?”
“那好好护着自己呢?”双手掌心皆是药油,他干脆让陈序自己把衣服卷上去。薛丽华虽然什么都没问,却给他们送来了药瓶。
陈序原想回几句嘴,傅明恕的手却刚好按在他被足球砸伤的腹部,于是出声的瞬间就变了调。闷哼的声音马上便被咽了回去,他紧紧抿着嘴偏过脸不敢再做挣扎。
“放松。”傅明恕仍是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没听见的模样,他弯腰给人继续按,一边擡眼观察陈序红一阵白一阵的脸色。
夏天夜晚的树丛中传出几声清亮的虫鸣,还有远处海浪翻腾的哗哗声。倚靠门板的少年憋红了脸,抿嘴不管用,他这会儿已经咬住了下唇,可伴着时不时冒出的酸痛还是从齿缝漏出几声呻吟。
见人还未停止动作,他忍不住带了愠色询问:“好了没有?”
屋内却没人回答,他好奇低头,却正正对上傅明恕深邃而炽热的目光,意识到什么,他连忙把衣服放下,却已经来不及了。那人一手自然地握住他的脖子,稍稍一带就把他的嘴唇贴在了自己唇上。
从榆城出来后,一路的赶赴和颠簸让他们差点忘了彼此的身份,廉价旅馆的浴室里,那具胴体仿佛是少年们梦中的场景,只到了这一刻,他们的身体才逐渐反应过来,在天旋地转的一阵动静后意识到他们是对离家出走的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