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反水
离开刑部大牢后,沈濯并没有急着去联系阿察尔。
他清楚阿察尔是个什么样的人——
小心、谨慎、处处警惕,甚至到了堪称病态的地步。
这样的人,在知道沈濯进过大牢却被安然无恙地放出来后,哪怕人还留在京都城里,也绝对不会轻易露面的。
索性,沈濯绕开了层层监守,看似狼狈地前往了城外的红玉庄。
他这一步走得极艰难,百般思索后,才拿定主意,赌一赌他和阿察尔的气运,以及……阿察尔对于长公主究竟抱有多少信任。
让阿察尔觉得,他此次遭难是长公主的不得已,而绝非什么刻意为之。
在红玉庄隐忍了大半个月,放出几道消息,隐晦地说他在宫中行事不端,被送到了京都城外管教,真假参半,也不过是让人知道他已经离开刑部大牢。
可是清闲了半个月,沈濯什么都没等到。
一人在庄子里独居实在无聊,恰逢雨水多的时节,整日盯着檐下垂落的水滴,一天说不了半句话,简直要闷出病来。
好在,他做这些不是没有效果的。
“玉清楼来报,说是在您的卧房窗台外发现了一簇鹰羽。”
沈濯看着暗卫呈上来灰棕色羽毛,惊喜地挑了挑眉,他并没有拿起那羽毛仔细端详,而是问道:“京都中竟还有雄鹰盘旋?”
“不曾发现大型禽鸟的踪迹。”
“那便是有人把自己当做禽鸟,落在了窗台外……”沈濯的声音慢慢消失,停顿了片刻,瞥见暗卫僵硬的姿势,又说道,“玉清楼被人悄无声息地潜入,竟是一丝觉察都没有吗?”
声音冷锐,暗卫立刻压低了脑袋,解释道:“玉清楼被查后,虽未封锁,但许多地方都有长公主的人盯着,不许我们随意走动。”
沈濯动动手指,暗卫将那羽毛托得再高些,送至他的指尖。
慢条斯理地将其捏起,他闭上眼睛,似乎在想象流风穿过羽毛的模样。
“那他可真够大胆的。”
在重重防卫之下,还敢把这东西放在窗外,等候被发现的机会,以此来取得联络。
不是最小心谨慎了吗?
沈濯勾唇一笑,羽毛在他手中折断,看来阿察尔也是穷途末路了,否则也不会走出如此冒险的一步。
“走吧,去找到他。”
夏日雨季来临,空气闷热而滞涩,如同黏稠腐败的泥潭覆盖在京都城中,幸好疏忽之间便有清凉的雨滴落下,带来几丝慰藉。
撑着油纸伞走过中街,来往的人戴着蓑衣斗笠,挑着担子往反方向走去。
入夜了,雨还未停。
朦胧雨雾当中,几盏挂在檐下的红灯笼随着风雨飘动。
许是店家也觉得渗人,又在雨夜估摸着不会有人登门,索性将灯笼取下,然而刚刚取下最后一盏,快要关门打烊时,一人突然出现,用冷白的手压住了门框。
油纸伞略微倾斜,雨珠顺势滑落,伞下的沈濯微微一笑,说道:“住店,一晚。”
“好……”店家将人上下打量一眼,表情僵硬了半分,随即敞开门,将沈濯迎进去,“您请跟我来。”
屋里还是有几个人的。
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喝茶论事,吵嚷着,听不太清说的什么,总之是有些喧闹。
沈濯收回落在那些人身上的视线,随手将不断滴水的油纸伞放在了门边,跟着店家上楼,也不知是沈濯的笑意阴沉骇人,还是店家做贼心虚,好端端地走在楼梯上,竟踉跄一步,差点摔下去。
沈濯没有出手扶他,冷眼看着心虚的店家,继续一声不吭地向上走。
上到二楼,也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店家默不作声地引着沈濯到了门前,轻轻一叩,没有推开,摆出个“请”的姿势,便自顾退下了。
沈濯哪里会不清楚阿察尔的心思呢。
会面的地点是对方定的,他在动身之前便知道这里会设下埋伏,谈妥了还好,谈不妥的话,就是命悬一线了……
虽说,他手上也还有几个可以调派的人手,但是他更希望,是裴瓒能在关键时刻出手。
按照他们的约定,再见他一面。
“先生为何不进来?”阿察尔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被楼下嘈杂的声音盖过。
但沈濯对他说话的语气很熟悉,瞬间就分辨出来——那种几乎每句话都以上扬尾音结尾,透着满满别扭感的大周话。
“王子殿下,别来无恙?”沈濯走进屋内,阿察尔就坐在逼仄的雅间之中。
瞧了几眼,只觉得对方憔悴了许多,眼下的乌青也明明白白地告诉沈濯,这人近来多思少眠。
待沈濯落座,阿察尔似是一刻都等不了,急切地想要询问他被关进刑部大牢前后发生的种种,但是习惯性的隐忍克制让他攥着桌角,仅用迫切的目光瞪着沈濯。
“瞧王子这样子,大概也是夜里难安吧?”
阿察尔咬牙道:“长公主到底是什么打算!为什么你先前派出去的暗卫都被她的人抓走了!”
“稍安勿躁。”沈濯甩着折扇,推着面前的茶杯,“其实我也是被算计了,母亲她根本就没有和你联手的打算。”
“什么?”阿察尔不可置信。
沈濯看着晃动的茶杯,在心里默默盘算裴瓒带人赶到的时间:“裴少卿设局,调离了我身旁的暗卫,一出宫就被母亲的人抓住,而后又在太后宫中放火,弄得人心惶惶,为的就是将我与明怀文送进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