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和镇上阴沉寂静的氛围不同，海边永远都是记忆中的模样，只有那些没有变化的岩石和铺在脚下的石子。

埃德蒙不确定自己来海边的想法是怎么冒出来的，可能是因为屋子里太闷，也可能是想要看看能不能再遇见莱加。在那天他念出莱加的名字后，那个人在脑子里出现的次数越来越高。

还会一次次出现在梦里，噩梦倒也算是正常，但大部分是特别普通的关于日常的梦，这和他曾经对从离开莱加身边无比迫切的心情格外冲突。

一切奇怪的就像莱加对自己的态度一样，埃德蒙曾经问过他为什么唯独缠着自己，没有得到任何答案，于是这次他也无法从中得到答案。

埃德蒙站在沙砾上望着眼前的海面，海浪拍击到沙滩上又很快退去，透明的水滴在半空中迸溅着又很快落入沙土中，被海浪携带而至的贝壳在地面静静躺着。

他漫无目的地在海边走着，这一片一个人都没有，就连能看得见影子的码头都没有任何动静。

海浪一阵阵拍打在脚面上，他盯着脚下潮湿的沙砾，从中捡起一颗光滑的石子，阳光下闪烁着莹白的光晕。

埃德蒙将那颗石子放进口袋里，扭头看着再次袭来的浪花，金黄的头发不断扬起又落下，那张总叫人喜欢的脸没有任何表情，其实他并没有任何期待。

他不可能那么轻易见到莱加。

而且，埃德蒙淡淡地望着从空中掠过的鸟，他并不想见到那个奇怪的存在。

他确实年轻鲁莽，可在经历了威胁生命的旅程后，即使是个傻子都会长记性。

人总有一些存在是一生都无法得见的，那些叫人疯狂，叫人灵魂尖啸的事物就该存在奇怪的见闻里，埃德蒙垂下眼踢开一块石头。

那块石头滚动了一段距离，在海浪涌过来时瞬间没了踪影，耳边除了浪声只有一阵异常轻微的破水而出的声音。

埃德蒙站立在原地，身体忽然感受到什么威胁一般猛地擡起脑袋，那一瞬间他察觉到有人正在注视他，这种感觉很玄妙，有点像走得好好的被人往后脑勺闷了一棍子，敲得脑子晕乎乎的。

随着他僵立在原地，那道声音逐渐变得清晰起来，有东西在向他靠近。

埃德蒙用力掐住手心，带着某种猜测扭过头看了过去，海面上莱加露出上半身平静地注视着，视线相对埃德蒙的心剧烈跳动了起来。

害怕、恐惧、惊喜，应该是其中的一种情绪，他完全分辨不清楚。

埃德蒙看着他面孔觉得十分不真实。

这段时间他受够了空气里的沉默和绝望，原本的正常生活因为一场传染被彻底粉碎，无法逃离，无法直视。

他想自己还是很相信那个传说的，不然现在看见莱加怎么会这么迫切地想要靠近，心脏肯定是不可能了，鳞片就可以了，尾巴上不是有很多鳞片吗，这个要求应该不过分吧。

“为什么不过来？”埃德蒙盯着对方，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莱加立在浅海处看着他，黑色的头发复盖住大部分裸露在外的皮肤，那双绿色的眼睛一直望着埃德蒙就如之前一般。

“你。不喜欢。”声音顺着海风吹进埃德蒙的耳朵里，半透明的耳鳍在微微颤动着。

埃德蒙唇瓣可能是抽动了一下，不知道是因为想笑还是说话，他看着对面那人的眼睛一步步向前走去，海水淹没过脚踝，瞬间浸湿了鞋子裤子。

“你现在怎么怕我不喜欢了？”埃德蒙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在海水里跑了起来，他扑过去死死抓住对方的胳膊，那双蓝色的眼睛变得明亮又炽热。

他现在需要他。

莱加的鱼尾在海水里摆动着，埃德蒙看不见，只能感受到周身的海水激烈地动荡着。

“埃德蒙。”莱加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可能是因为一段时间没有开口说话，音调又变得嘶哑奇怪，但埃德蒙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们会同时出现在这里，根本不是什么巧合或者命运，莱加在埃德蒙身上留有印记，那东西会时时刻刻提醒埃德蒙想起他，还会影响人潜意识里的想法，当然莱加也能察觉到对方的想法。

他感受到埃德蒙的召唤，于是他来到了这里。

“我。见你。想。”莱加的语序是错乱的，但埃德蒙还是明白了。

他看向莱加的眼睛，碧绿的眼珠里清晰倒映着埃德蒙的身影。

“嗯。”埃德蒙发出声音后沉默了，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他将脑袋移向旁边，看着在身边荡漾的水波上面两人的倒影被分成一段段分割破碎的影像，不真实，透着虚幻。

莱加伸出手抚向埃德蒙的脸颊，指尖感受到的是微微散发热意的肌肤，埃德蒙的眼睫因为莱加的触碰快速颤抖了几下，眼珠移向莱加的方向又迅速转了回去。

就在他们再次即将对视的瞬间，埃德蒙的唇上忽然一重，清浅的呼吸打在他的脸颊上，他眼睛瞪地溜圆，瞬间那些破碎迷幻的记忆忽然又从深处飘了回来。

他想起了自己是怎么离开海上那座岛屿的，也想起来最后这家伙也是这么亲了自己。

明明连亲吻的含义都不明白，却一次次执着于一个毫无意义的吻。

埃德蒙震惊过后，擡手猛掐向莱加的腰侧，见对方僵住身体默默拉开距离才松了一口气。

“不要随便凑过来，这个我也不喜欢。”

莱加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没有给出回答，也不知道听没听懂，两只手捂着刚刚被掐的地方，垂着脑袋，怎么看都像是被他欺负了一样。

埃德蒙晃晃脑袋打消乱七八糟的想法，再次拉住莱加的胳膊，认真开口道：“给我鳞片。”

莱加拉住埃德蒙的手，尖锐的指甲偶尔会戳到埃德蒙的皮肤，偏偏他却不敢乱动不敢甩开，现在是他有求于人。

话音落后只有一片寂静，埃德蒙以为莱加无声拒绝他时，莱加快速地从鱼尾上拔下一片鳞片，瞬间血色在海水里蔓延，他看着那块儿伤口流出的和人类不同的血液缓慢移开视线。

“给。”莱加举起那片还带着血的鳞片放到他手里。

那片鳞片薄薄的，放在埃德蒙的手中那么小似乎下一刻就会不见，莱加伸出手交叠在埃德蒙的手背上一点点将鳞片握在手心里。

“我该走了。”埃德蒙回过神快速收回手藏在背后。

莱加伤口流出的血已经止住，埃德蒙瞟了一眼那块裸露出来的伤口，原来鳞片下包裹的是淡粉色的血肉。

他装作镇定地转身想要离开，显然莱加并没有这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