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究 - 停渊驻剑 - 钻石星辰一瞬间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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寸究

寸究

我便在她旁边屋子住下,每日里帮她舂米种菜,修屋建篱,照看鸡鸭。

我觉得她似是隐士,又似寻常农妇,练功时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一派宗师,下厨时却又是推开家家户户的灶间便可见到的普通女子,与师父截然不同。若说师父是出世之人,她便是既出世又入世。

师父除了练功,并不会其他。我也自幼几乎不会任何家务杂事,直到流落到赵塘村。彼时跟着阿雀,如今跟着落霞先生,倒也渐渐学会了如何处理家中杂事,慢慢体会到了普通人家是如何过活的。

她绝口不提疗毒之事,我心知必有深意,也并不开口恳求,只沉下心,跟着她日日应对家常琐事,琢磨如何小中见大,思忖怎样以一理通万理。

三个月之后,天怒地怨两界针再度发作,我摔倒在地,浑身抽搐之际,忽觉一只手掌贴到了我背心,随即一股温和内力传来,耳中听得落霞先生的声音道:“散开真气,放开诸身大xue,随后凝神,真气跟着我的内力走。”

我依言而行,感觉她的真气虽缓犹韧,游走在我周身各处xue道与经络,深入骨髓的痛苦顿时减轻了许多,虽仍有抽搐,已是轻微之像。

等我抽搐停止之后,她才收回真气,将我从地上扶起。

我仍在喘息,勉力道:“多谢落霞先生!”

她示意我不必多礼,道:“你师父知道我有一路内功心法,名‘寸究’,可以驱出经络气血中的异物毒质。你所中之毒虽然奇诡,但今日我以内力在你经络中探了这一趟,已知这心法对你所中之毒依旧有可为之处。接下来,你便跟随我修炼此心法,不出三月,当可将你所中之毒大致驱出体外。”

我又惊又喜,万万想不到言眺口中世间绝无解法的天怒地怨两界针落霞先生竟然能解,随即想到她的独门心法自然不会轻易传人,不禁踌躇道:“晚辈自然愿意跟着落霞先生修炼此心法,只是晚辈已是孤鹜先生之徒,无法再拜任何人为师……”

落霞先生莞尔一笑,道:“我自然知晓,我怎能与她抢徒弟?之前三个月你替我做了不少事,便算作这心法的酬劳了。”

我先前虽有劳作,毕竟微不足道,更何况有一半也是为自己做的,岂足拿来做此珍贵内功心法的酬劳?她这样说,只不过是拿来做个借口,更多自然是看在师父面上才愿意授此心法。我不再客气推辞,跪下来磕头道:“晚辈多谢落霞先生授功之恩,今后若有差遣,林睿意绝不推辞。”

我盘坐在后山的松林之中,按照落霞先生传授的心法运气一周天后,只觉神清气爽,不觉长啸一声,震动松林落叶簌簌。

我正欣喜所学颇有成效,忽听得前山隐约有马匹嘶鸣之声,不禁有些惊讶。落霞先生并无马匹,莫非是有访客到来?

会不会是师父来了?

一念及此,我不禁跳起,展开轻功,赶回了前山。

并无马匹,只有卸在地上的两袋稻米。或者确有马匹,来送稻米,送完便已走了?我将稻米提进屋中,还是忍不住问落霞先生道:“是……我师父送来的么?”

落霞先生神色略有些黯然,道:“不是她,是我友人送来的。”

她的神情明明有些失落,我忍不住道:“前辈既然想念我师父,为何不去看她?”她凝视着我,若有所思,半晌忽道:“听说你擅书法,能否写几个字给我?”

我恭敬道:“自然可以。不知前辈要我写什么?”

她双目越过我,看着门前的一株古松,道:“华茂春松,荣曜秋菊。”

我写完字,忽然间明白过来,看着落霞先生道:“前辈定是我师父的心上人。”

落霞先生毫不惊诧,却既不否认,也不承认,只是微微一笑。

大雪之日,我烹着茶,听她说起自己过往。

她隐去了自己出身,只说自己从小与母亲种地为生,夜间母亲还教她习字练武,她从来以为人人都是如此。后来母亲亡故,她遵从亡母遗言,前去隆化寺取得了祖上遗物,才得知自己并非普通百姓。祖上遗物之中颇有一些武学著作,她便决心传承先祖的武学,不再以种地为生,于是一边练武一边游历山河。

她叹息道:“我本想找个可靠的男子绵延子嗣,好让先祖的血脉不至于自我之后断绝,谁知后来遇到了你师父。我与她一同钻研武学,彼此印证,以至于彼此心心相印。”

“再后来,我与她几番纠缠,我始终放不下亡母叮嘱,想要延续血脉,却又实在已无法再对任何男子动心,你师父虽有怨怼,却仍想成全我,我们便到了今日之局面……”

我猜测她是罪臣之后,全家被杀,只她与她母亲逃出生天,因此隐姓埋名。她想必出身极为高贵,因此才有延续血脉的执念,不论与我师父如何相爱,始终无法忘怀。

这却也不是我可以帮她解脱的。在这世上,又有谁能彻底没有执念?

我不敢对她的执念妄加评判,便也与她说起我的平生。她既能对我坦然相告她与师父的情感,我也愿毫无保留向她坦诚我的内心。

南汀与积艳山种种,仿佛已是百年之久。她虽与师父同辈,不知为何,我却觉得她像是我的知己,虽然相识不到半年,心意却颇为相通。有的话,我并不敢跟师父说,在她面前却愿意毫无隐藏。甚而,我觉得师父如父,她如母。

我说起霍威,见她眼里闪过一丝厌恶,说起广成太子庙中赠我饮食又助我退敌的中年贵妇,她忍不住嘴角微微一笑,我说起沉迷自身时的自我厌弃,说起妹妹之死的心痛,说起见到疏离公主金册的心死,犹豫了片刻,终于说起那日言眺的疯狂行径,最后终于被我震碎了胸骨,自己滚落悬崖。

落霞先生沉吟道:“你将朱袭处的傀儡戏再说一遍,其中似乎有些古怪。”

我便又讲了一遍,讲到当年烈日当空蝉鸣树上,两间分开的卧房内,大臣之妻与言家小妾同时在帷幕内生产,两个婢女从帷幕之内各抱出一名女婴。

忽然间犹如醍醐灌顶,我颤声道:“她们……那两个婴儿……被调换了?”

瞬间以往言眺的种种古怪之处全部涌上心头,她如何想要看一眼金弦弓却惶栗连碰都不敢碰,她明明已陷入昏迷却仍紧紧握住萧芒的银笛不肯放开,她如何痛恨别人对她“大哥”的欺骗,只因她口中的“大哥”便是被锤杀的孝广成太子萧芒!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再没有一丝疑窦,再没有一丝不合理之处,言眺,不,言家二娘帗才是真正的照临公主萧疏离,我的五妹萧疏离才是言帗。

不仅如此,恐怕整个言家都知悉此事,才会令那个真正的萧疏离从小觉得自己在言家是个外人。

落霞先生脸色凝重起来,沉思半晌道:“她们自己知晓自己真正的身份么?”

我点点头,又摇头道:“照临公主萧疏离想必知道,我五妹言帗却不知道。”

想到当时我对五妹言帗的冤枉,不禁悔恨莫及,又想到她不计前嫌,替我引开大军以致身死战场,即便当着落霞先生的面,我也不由得涕泪交流。

“如可赎兮,人百其身。”只是此生欠她的,来生都未必能还清。

良久,我向落霞先生哽咽道:“言帗爱我,我却负她。”

落霞先生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慢慢地道:“萧疏离也爱你。”

不错,我内心深处其实早已明了。她当日疯狂追杀睿琛,却始终不忍伤我。她那夜如何绝望,绝望到甚至要用我自己的脸来引诱我。

当时我对着长凳上的她不应有的种种反应,她其实一清二楚。

一阵熟悉的不适再度袭来,我忙到榻上盘腿坐下,暗运寸究心法。一只手掌贴到我后心,我自忖可凭寸究心法勉强应对,不愿再麻烦落霞先生,正要开口婉拒,已听得她道:“我来助你一臂之力,看今日能否将针逼出体外。”

我惊喜之下,配合落霞先生全力施为。过了约有半个时辰,她收回内力,果然手掌中托出一枚极细的两寸短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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