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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死于非命(2)

第16章死于非命(2)

雄鹩哥老毛立刻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事情,唧哩尖叫起来,雌鹩哥也顿时明白贵夫人的险恶用心,两只成年鹩哥跳到小雌鸟相思豆前面,一字儿排开,头后部的黄色肉垂泛起一层潮红,表明急火攻心热血上涌,翅膀半撑像张拉满弦的弓,唧嘀哩,唧嘀哩,厉声鸣叫,一副打架斗殴的架势,似乎在警告贵夫人:别过来,我们晓得你没安好心,你再敢往前走一步,我们跟你拼了!

贵夫人用轻蔑的眼神瞅了老毛和徐娘一眼,大踏步跨过来,一步、两步、三步,每走一步遒劲的雕爪在空中捏一把,嘎巴嘎巴,指关节发出可怕的响声。

——螳臂当车,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老毛和徐娘对视了一下,突然就将半撑开满弓似的翅膀闭谢收敛下来,怒目昂视的脑袋也同时缩下去一大截,战斗号角似的鸣叫声也变了调变了味,“唧咿儿——唧咿儿——”音色和音调比苏州评弹更婉转更幽雅更甜美,似乎在承认自己做错了什么,敬请对方息怒,用最动听的语言最礼貌的方式进行赔礼道歉。

无论从哪个角度讲,这家子鹩哥并没做错什么,不需要向对方道歉,认真追究起来,倒是雌蛇雕贵夫人萌发罪恶念头,瞪着两只杀气腾腾的雕眼,恐怖分子似的逼近正在受苦受难的小雌鸟相思豆,理所应当向鹩哥们赔罪道歉。

唉,大自然奉行强权政治,强者为所欲为,犯下滔天罪行也不用赔礼道歉,弱者无所适从,被欺负遭凌辱还要敬请对方息怒,生命之不平等,令人扼腕叹息。

贵夫人软硬不吃,既不理会鹩哥的厉声警告,也不在意鹩哥甜美婉转的道歉歌声,径直朝前冲撞。当可怕的雕爪踩到离老毛和徐娘还有五六十公分远时,老毛和徐娘几乎同时跳了起来,扑扇翅膀飞上天空。

鹩哥因为体积小,身材轻盈,起飞的速度很快,这也许是它们在与蛇雕争斗时唯一的优势了。

贵夫人继续往前跨了两步,来到小雌鸟相思豆身边,抬了抬雕爪又放下了,大概是觉得对付一只翅膀折断只剩下半条命的小鹩哥,不值得用爪子去攫抓,也有可能是觉得一爪子下去小鹩哥必定呜呼哀哉,这样就不能带给幼雕武大好玩的活物了,临时改变了主意,张开嘴,啄住相思豆那只不断摇扇的翅膀,轻轻一提,将相思豆凌空提了起来。

雄鹩哥老毛和雌鹩哥徐娘抢先一步落到盆形鸟巢边,唧唧喳喳又叫又跳,一会儿张开翅膀在两只幼雕头上晃动,一会儿又衔起一片树叶在两只幼雕面前做出喂食动作,我猜想,这对鹩哥夫妻是在用肢体语言告诉或提醒雌蛇雕贵夫人:我们对你的宝贝是多么慈祥,像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女般疼爱它们,请你也不要虐杀我们的小宝贝!

贵夫人根本不认这个理,嘴壳夹着小鹩哥,摇扇翅膀飞了起来,落到盆形鸟巢边。

老毛和徐娘不得不再次仓皇飞逃。

在弱肉强食的丛林,善良确实是软弱的别名。

说句公平话,假如雌蛇雕贵夫人不去啄咬相思豆,相思豆也绝对活不了的。小家伙一只翅膀已经被蛇咬伤,伤势不轻,若无特殊的疗伤手段,是不可能自行痊愈的,而像鹩哥这样的普通鸟类,不具备医疗手段。退一步说,即使相思豆伤得不重,也几乎没有存活的可能。它已经移动了位置,从下层树干元宝状鸟巢被移到树冠上,虽然直线距离只有二十来米,但对翅膀尚嫩不会飞行的小鹩哥来说,却是无法逾越的障碍,不可能再回到元宝状鸟巢去,而老毛和徐娘也没有本事将它带回家,小家伙独自待在树冠上,日晒雨淋风吹,要不了多长时间,也会两腿一蹬走向黄泉路。

但不管怎么说,此时相思豆还活着,老毛和徐娘出于对子女的爱,是舍不得遗弃的。

贵夫人将还在它嘴壳间挣动和叫唤的相思豆,嗖地扔进盆形鸟巢。武大虽然翼羽还未长丰,但却已透出食肉猛禽嗜杀的天性,扑到相思豆身上,用嘴啄用爪撕,它的喙和爪远不够老辣,也没有任何猎杀技巧可言,折腾了好一阵也未能将相思豆杀死。相思豆疼痛难忍,出于求生的本能,在盆形鸟巢里翻滚扑腾,发出凄厉的哀鸣。武大被刺激得更加兴奋,呀呀欢叫着,全身羽毛恣张开来,又一次压到小鹩哥身上。待在一边的丸小也被这场血腥残忍的游戏吸引住了,加入猎食者行列,与武大一起啄咬撕扯可怜的相思豆。

惨不忍睹,我移开了望远镜。

我是个动物学家,我知道,两只还未长大的蛇雕,玩耍戏弄一只小鹩哥,将其慢慢折磨致死,这情景虽然极不人道,是赤裸裸的兽行,但在动物世界,却是合情合理的。事实上,凡掠食者,无论天上飞的猛禽还是地上跑的走兽,亲鸟或亲兽在自己宝贝长到一定年龄时,都会将半死不活的猎物带回家,作为训练道具,供自己的宝贝玩猎杀游戏,游戏是生活的预演,这种惨无人道的游戏玩得越多,宝贝们长大后觅食能力就越强,生存概率也就越大。

野兽世界的生存法则和人类社会是有很大差别的。

我懂了,老毛和徐娘之所以要在两只成年蛇雕外出觅食时才让小鹩哥走出元宝状鸟巢预习飞翔,做贼似的躲躲闪闪藏藏掖掖,绝不是什么神经过敏和过度谨慎,而是完全必要的防范措施。老毛和徐娘其实心里很清楚,自己和那窝小鹩哥生活在这棵大青树上,就像小命吊在刀尖上,随时都有可能受到蛇雕的袭击与伤害。既然如此,当初为什么偏要在此地筑巢产卵,生儿育女呢?

我也明白了,两只成年蛇雕,尤其是雌蛇雕贵夫人,并没有把同栖在一棵树上的这家子鹩哥当回事。它们利用两只成年鹩哥来给盆形鸟巢清理粪便和照料幼雕,却并不想付出相应的回报,也不存在任何邻居间的情谊,视小鹩哥生命如粪土,与食肉禽兽对待普通猎物毫无差别。用世界上任何一种共生共栖关系也难以套用这家子蛇雕和这家子鹩哥之间的关系。

我这个动物学家算是碰到新问题了。

老毛和徐娘在大青树冠盘旋,发出锐厉的鸣叫,一会儿俯冲,一会儿拉升,眼瞅着自己的心肝宝贝遭到虐杀,却无法前去营救,五内俱焚,泣血悲恸。

我虽然很同情这对鹩哥夫妻,却想不出怎么才能帮助它们。

这时,贵夫人站起来摇动一下翅膀,曲蹲脚杆,昂起头来,冲着老毛和徐娘威严地长嚣一声,摆出一副准备起飞搏击的架势。毫无疑问是在警告和威胁这对鹩哥夫妻:这是蛇雕的天空,不允许你们在这儿吵闹,快滚吧,要不然的话,小心你们的脑袋!

我的望远镜紧紧追踪这对鹩哥夫妻的身影,我看见,当雌蛇雕贵夫人发出威严长嚣后,老毛摇扇翅膀的飞行动作刹那间停顿了零点几秒钟,身体在空中猛地下坠了数公尺,就像突然遭到强气流袭击一样。它似乎被从噩梦中惊醒,不再忽高忽低盘旋,也不再厉声悲鸣,而是一弯尾翼,飞离盆形鸟巢上空。雌鹩哥徐娘仍像刚才那样在盆形鸟巢上方俯冲拉升,撒下一串串充满仇恨的鸣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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