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甘心做保姆 - 鸟奴 - 沈石溪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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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甘心做保姆

第10章甘心做保姆

我发现,从昨天开始,贵夫人不再离巢进食,食物由帅郎撕碎后叼进贵夫人的嘴里,就像给雏雕喂食一样。整整一天一夜,贵夫人寸步不离窝巢,隔一段时间,它就会蹭动一下身体,好像是在给焐在腹羽中的鸟卵调整一下位置,以保证均衡受热,然后将嘴喙埋进巢内,咿呦咿呦发出轻柔的鸣叫,好像在和蛋壳里的小家伙进行对话。我不晓得这是不是卵生动物的一种胎教方式。

一切迹象表明,雏雕即将破壳而出了。

下午三点零八分,我从望远镜里发现,贵夫人棕褐色的腹羽间,有一只绛红色的小脑袋钻了出来,哦,第一只雏雕降临这个世界了。为了便于观察和记录,我给它起名叫武大。武大武大,即下午出生的老大,套了一个谐音。傍晚,另一只雕卵也变成了活生生的雏雕,我给它起名叫丸小。丸小丸小,意思也一样,套用了谐音,即晚上出生的老幺。

雌蛇雕贵夫人称得上是一位尽心尽责的母亲,它用嗉囊中反刍出来的糊状物喂养两只雏雕,夜里将两个小家伙严严实实罩在自己暖融融的双翼下,用自己的身躯为小宝贝遮挡冷风和寒露。

一直到第三天中午,明媚的太阳高悬在湛蓝的天空,天气晴朗而温暖,贵夫人才小心翼翼地跨出巢来,让两个小宝贝洗一次日光浴,它自己则享用帅郎给它带回来的一条小水蛇。

我注意到一个有趣的细节,当雌蛇雕贵夫人从盆形鸟巢站立起来,准备跨出巢去吃小水蛇时,雄鹩哥老毛蹲在树冠另一侧的角落里,目不转睛盯着贵夫人看,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贵夫人跨出巢后,从我这个位置看过去,盆形鸟巢内一览无余,我这才有机会仔细辨识两只新生的雏雕。两个小家伙都还没有睁眼,身上长着一层稀疏的淡黄色的绒毛,个头和刚出壳的火鸡差不多大,爪子拳曲似乎还不会伸展,稚嫩的嘴喙一张一合,像是在乞讨食物,皮肤在阳光下呈半透明状,望得见里头流动的血脉。

我掏出照相机,刚要给两只小蛇雕照相,突然,雄鹩哥老毛扑腾着翅膀连飞带跑赶到盆形鸟巢边,围着两只新生雏雕,蹦蹦跳跳转圈,一会儿偏着脑袋用左眼欣赏,一会儿扭动脖颈用右眼打量,就好像面对两件稀世珍宝,怎么看也看不够,嘴里还发出清脆悦耳的鸣叫,音调温柔,节奏欢快。叫了数分钟后,倏地跳进雕巢去,撑开翅膀,将两只雏雕罩在自己翼下,全身羽毛抖松,嘴里发出一串轻柔如催眠曲般的叫声。整套动作给我的感觉,就像有权有势人家添丁增口,弄璋之喜或弄瓦之喜,穷亲戚穷朋友穷邻居趁机前去巴结讨好,赞美小宝宝长得如何俊俏美丽肯定长命百岁将来大富大贵。至于老毛跳到雕巢用双翼罩护雏雕,大概是想表达这两个小家伙多么可爱,我会像照顾自己亲骨肉一样照顾它们的。我注意到了,老毛的动作有点夸张,有点像在演戏,还不时地用眼光瞟雌蛇雕贵夫人,显然,一切都是做给贵夫人看的。

雌蛇雕贵夫人慢条斯理地啄食着小水蛇,既没有什么高兴的表示,也没什么不高兴的表示,显得很无所谓的样子。

老毛表演完后,飞回树冠下层那根丫形枝杈,仿佛早有约定似的,老毛一到元宝状鸟巢边,雌鹩哥徐娘就从巢内跳出来,双方交换位置;老毛小心翼翼蹲下来孵卵,徐娘飞到树冠上,走近盆形雕巢,重复了一遍刚才老毛做过的动作,同样的神态同样的叫声同样的姿势,给雌蛇雕贵夫人贺喜。

我想,这对鹩哥夫妻肯定事先商量好要这么做的,至于它们为什么要这样做,想要达到什么目的,我还不太清楚。

雌鹩哥徐娘表演完这套明显带有巴结讨好意味的动作后,又飞回自己的元宝状鸟巢,把雄鹩哥老毛替换下来。雄鹩哥老毛再次振翅飞上树冠。

两只雏雕本来焐在贵夫人温暖的腹下,贵夫人离巢吃食,就像掀开了被窝,山风吹拂,它们大概感觉到冷,翅膀和脚爪撑着地,胡乱扭动起来。

先出壳的武大看上去身坯要大一些,体质也要强壮些,在巢内跌跌撞撞地爬动着,小脑袋顶着丸小的腰,使劲拱动着。丸小大概被顶得不舒服了,转身躲避,迈动着可怜的小腿,划动着稚嫩的双翅,爬着爬着,爬到窝巢的边缘来了。武大仍用脑袋顶着丸小的屁股,往外推搡,丸小半个身体探出了盆形窝巢,还在往外攀爬,这很危险,再往外爬几步的话,丸小就有可能翻跌出窝巢,从树枝间的缝隙掉下去。

雌蛇雕贵夫人还蒙在鼓里,在离盆形雕巢三米远的网络状枝丫间津津有味地撕食小水蛇。

两个小家伙才出壳三天,眼睛都还没有睁开,就要演出一幕同胞手足自相残杀的悲剧了。

这类情景在雕类家庭中是屡见不鲜的。有一个不争的事实,母雕一般每窝产两枚蛋,但最终往往只能将其中的一只雏雕抚养长大。国外好几位鸟类学家都在野外观察中发现,一旦母雕离巢,先出壳的那只体形较大体力较强的幼雕就会将晚出壳的那只体形较小体力较弱的幼雕顶出巢去摔死。国外鸟类学家是这样解释这种残忍现象的:这是典型的优胜劣汰,幼雕受本能的驱使,在行为密码的暗示下,排挤身边的竞争对手,以达到独霸父母的食物与宠爱的目的。

我对这样的结论不敢苟同。我觉得把先出壳的幼雕将晚出壳的幼雕挤兑出窝的行为归结为你死我活的生存竞争,有点牵强附会;幼雕刚刚出壳,眼睛还没睁开,不知生死,何来谋杀?受本能的驱使也好,受行为密码的暗示也罢,这都是人类面对一些难以解释清楚的动物行为所做出的主观臆测。假设先出壳那只幼雕确有排挤竞争对手的本能,确有将同胞手足顶出巢去摔死的行为密码,那么,作为生理构造完全一样的同类,晚出壳的幼雕也应当有相应的不被排挤掉的本能,有避免自己被顶出巢去摔死的行为密码;先出壳的幼雕虽然要比晚出壳的幼雕强壮些,但力量对比并没悬殊到先出壳的幼雕轻而易举就能将晚出壳的幼雕推出巢去,只要晚出壳的幼雕别爬到窝巢边缘去,就在相对较宽敞的窝巢里打转转,原地旋圈,是绝不会有性命之虞的。

按我的理解,这纯属意外的不幸。两只幼雕或者被风一吹觉得冷,想互相挤在一起取暖,或者太阳一晒觉得舒服,想爬来爬去玩耍一番,先出壳的幼雕力气要大一些,晚出壳的幼雕或者是被挤疼了,或者是不愿玩了,想找块清静的地方独自待着,便爬开去,它还小,不知道什么叫危险,爬着爬着就爬到窝巢边缘来了。酿成悲剧的另一个重要因素是,蛇雕的盆形窝巢筑得较浅,四壁呈平缓的斜坡,建筑材料用的是细树枝,粗糙易抓,幼雕能攀爬上去。

丸小半个身体悬在巢外,已亟亟可危。

这时,雄鹩哥老毛刚从自家元宝状鸟巢飞临盆形雕巢上空,蓦然发现丸小正惊险异常地吊在窝巢边缘晃荡,尖叫一声,仄转翅膀在空中一个急拐弯,扑飞到雕巢旁,撑开自己的翅膀,护住丸小,并用嘴喙轻轻地将丸小推进巢去。

正在进食的帅郎和贵夫人这才扭头望了望自己的两只幼雕,好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贵夫人平撑翅膀跳到自己的巢边,咿呦咿呦叫了数声,似乎是在告诫两个小家伙别胡闹,便又跳到帅郎身边去继续用餐了。

我看见,雄鹩哥老毛跳进雕巢去。雕巢很脏,铺着一层破碎的蛋壳和幼雕的排泄物,铺垫在巢里的草茎树叶黑糊糊的,也已经潮湿发霉了。老毛用嘴喙叼起破碎的蛋壳,扔出巢去,扔完了蛋壳后,又啄起被幼雕排泄物弄脏的草茎,也一根根清理出巢。然后,振翅飞到山壁,一趟又一趟衔来干净的草丝,铺进雕巢,忙乎了约半个多小时,将邋里邋遢的雕巢修葺一新。

这不像是偶然的即兴的扶危济困,好像是在执行一份契约履行一个合同实践一种义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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