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陶勇说：“这个月我是第二次看到这种八字。”
听话听音，林山寺一下就明白过来，自家舅子这是凶多吉少了：“您细说。”
陶勇是古板老头儿，情商不高，也不像人精那样会顺竿子爬，见林山寺有求于自己才这般恭敬，难免露出鄙夷之色，但人好哄，想想人家亲戚生死未卜，总不好再落井下石，脸色阴晴不定轮转半天，化为眉心凝重的疑云。
“你这亲戚，挺好色的吧？”
林山寺也是要面子的，听到这话叹气：“是，天杀的，还就喜欢小男孩。”
“好声色，走偏锋，后天不加制止，家人溺爱，也不稀奇，哟，还犯了杀戒。”
“我岳家重男轻女，还偏疼幺儿，把他惯得不成样了......不说也罢。”林山寺问，“您能看出来他现在怎么样吗？”
“这就是我拿不准的地方了。你这亲戚命里合该有一劫，能过得去，自此柳暗花明，洗心革面，晚年虽孤苦但也能善终，不至于缠绵病榻。”陶勇疑惑道，“可按理说，他一时糊涂杀人入狱，已经应了这劫数，为何自己签下的名字里带着死气？”
周允要是真给一枪毙了，林山寺反而如释重负，可听陶勇的意思，他本该侥幸活下来，余生改过自新赎罪才对，却还是不明不白死在监狱里，这就难免令人扼腕了。再说了，他不在乎这倒霉大舅子死活，但妻子比小舅年长不少，长姐如母，这么多年相处下来感情深厚，要是知道还没审讯就没了，不得哭得肝肠寸断。
“您老见识广，以前有过这种事么？”
“极少，如果有，那就是见鬼了。”
林山寺听出这里的见鬼不是个感叹词：“是对陶盛下手的那个？”
“不能肯定。就算是鬼，死也该见尸才对，除非——”
“除非被吃了。”陶盛语出惊人，“不管是人是鬼，吃进肚子里就找不到，这才合乎事实。”
林山寺难以置信地看向他，陶勇却露出赞赏之色：“不错，学以致用，还不算死读书的材料。”
他们来到拘留所，得知食堂为了给犯人过节，确实开了荤，连着好几天做了红烧肉和排骨。吴觅当晚的电话也可以作证。一个个犯人查胃内容物肯定不现实了，陶盛提出先找证据，在食堂后厨展开了搜查。
林山寺本来还觉得陶盛聪明，真查出来，只后悔他聪明过头了，猜得一点不差：泔水桶剩下的肉块和骨头里查验出了人类dna，留下来准备做肉馅的边角料里也发现了切碎的指甲，陶盛问呕吐不止的厨师们还有没有剩下的食材，其中一个颤巍巍指向角落的冰箱，打开冷冻层是一副完整的人类大小肠。这些零零碎碎很难拼个完整的人出来，所以不难猜测，剩下的已经进了犯人的肚子。
为了不引起骚乱，这一事件秘而不宣，然而周允失踪一事已经传开，拘留所人心惶惶。吴觅跟陶盛见面时也面露愁容，问他这里是不是不安全。陶盛拿出个东西，先给旁边的警察仔细查验，然后送到了玻璃墙那边的吴觅手里。
“朱砂串？”
“这是我父亲让我给你的。”
送自己朱砂串不奇怪，但是陶勇送东西给自己，这就很稀奇了。吴觅把暗红的紫金砂珠子再三把玩，试图找出不对劲的地方，陶盛只当他好奇，劝道：“好好带上别离身，过几天出来也要继续戴。”
“哥，你什么时候信这个了？”
陶盛答非所问：“晚上睡觉之后尽量别起夜，在食堂吃饭不要吃荤菜，有油渣的也不行，放风不要一个人躲在角落，遇到什么异常就叫人。”
“到底怎么了嘛。”
“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毕竟那也算你的同类。”
也就只有陶盛能把揭底的话说得这么平淡，听不出任何指责的意味，吴觅却心虚地低头：“哥，你是不是早就看出来了？”
陶盛还是不回答这个问题：“既然是同类，不妨跟哥聊聊，你觉得它是怎么做到把周允的尸体神不知鬼不觉送进后厨的？”
原来还是为了破案，吴觅暗笑，面上却做出认真思考的样子：“有没有监控？”
“能查到的监控都看不出问题，只有运送食材的车辆卸货时有机会混进去，但是卸货过程没有监控。”
吴觅重新低下头，过了一会又试探着问：“所以，基本就可以确定是卸货过程中混进去的？”
如此有针对性地毁灭证据，做的又是这么丧心病狂的恶事，透露出一股疯子般的理性气息。陶盛隔着玻璃点头道：“没错。哥想问问你，如果是你来做，怎么样最方便，最省时间，又最不容易被人发现附身者是谁？”
吴觅反问：“哥既然都能想到是附身做的，为什么还要拘泥于一个人呢？”
陶盛豁然开朗，吴觅说：“我知道哥是警察，查多了案子，最后总归要指向一个或几个罪犯，这个方法对人会很管用，但是对鬼不是这样。现在才发现尸体，但是厨房每天都有人抽查也没发现异样，光靠一两个人是糊弄不过去的，必须要想办法蒙了所有人的眼睛才行。”
“所以是鬼遮眼，而且是所有人被遮了眼。”陶盛道，“能够做到这一步的，大概只有父亲提过的画皮鬼了。”
他及时发了几句简短的信息给陶勇，后者让他出来说话，他就不得不对吴觅道别，再次承诺过几天来接他，临走时状似漫不经心地说了句：“像你这样的小鬼误食人肉容易出事，贪上血腥气会忍不住出去害人，我父亲说了，朱砂不能离身，一是辟邪消灾，二是压制血气，小心点。”
吴觅脸色一沉，这才发现自己居然被套路了——刚刚陶盛突然抛出他是鬼身这事让他出乎意料，再趁机说出周允被分食的事情，吴觅没反应过来，变相承认了自己知道吃的肉里混了人肉——他正思索如何回应，陶盛却粲然一笑：“别怕，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真有什么事，出来单独和我说，我再考虑怎么收拾你。”
“你不怕我——”
“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陶盛留给他一个潇洒的背影，放下电话走了。
吴觅出来后，发现了陶盛为何能做成警察，这很大一部分要靠陶勇的基因遗传。这老头虽老，人却不糊涂，还非常细致地重新填补了吴觅以前对法阵造成的破坏，一踏进旧地，目之所及都是隐约的符文流动，吴觅自己都想不起什么时候顺手毁的，这老头一个个都没漏过。真是老而不死是为贼。
因为之前误食人肉沾了血气，吴觅只能暂时吃素，他亲手做的叉烧和鸡蛋羹被这父子俩吃得一干二净，自己只能对着碗里的青菜生闷气。他本来就不是吃素的，又不能拉上人陪自己一起，只好边吃边不自觉用筷子捣菜叶，汁水都把米饭染成了金绿，更没了食欲。
陶勇不惯他臭毛病，看到青菜还剩一半，阴阳怪气地说浪费粮食天打雷劈，就去洗洗睡了。老年人作息如此，两个人也不敢忤逆，洗碗都轻手轻脚。吴觅差点打掉的碗被陶盛及时接住，两人对视一眼，就打开了对话的开关。
“没吃饱？”
“饱是饱了。”吴觅小声说，“肚子饱了，嘴没饱。”
陶盛也是有过苦日子的，警校时光大多数学生都不是在吃饭，就是在惦记吃饭的路上，食堂油水少，根本供不起学生们每天的活动量，找不到牛肉的土豆炖牛肉，西红柿炒番茄蛋花，勉强对付着就下几两米，还是难免要环顾找找什么有味道的东西填填嘴。他知道吴觅自己做饭，对吃东西也挺讲究，骤然清汤寡水肯定不适应，也小声跟他说：“等会儿，我爸睡着了，带你去吃烧烤。”
“爸爸说不可以吃肉。”
“点素串就行。”陶盛说，“有的素串比荤串好吃。”
吴觅本来以为陶盛是哄他，谁知道他还真没说错。上来就熟练地拿豆皮包的香菜和金针菇，开了十字花刀的香菇，切成几瓣的玉米串，扎了签子的长条青椒，在炭火上萎缩，褶皱，涂上锃亮的油光，盖被子一样铺上孜然辣椒面，柔软又多汁的口感确实能当肉吃。他没什么机会吃这种市井玩意，埋头苦干，都没注意到陶盛走开了会儿，回来的时候拿了个烤扇贝，也不吃，只是晾着。
“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