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南辕北辙
秦王见它长眉蹙起,终于恢复了些往日里的沉稳模样,这才缓缓同他叙道:“底下的人报来说,典当这珠子的正是个戴着帷帽的年轻女子,一身简单的青色袄裙,身形也大体相像。只是他们再往下查,线索便断在一家客栈里。我已给那边的人传信,让他们尽快去查,你尽可放心。至于宁王那边,也并非我妄加揣测,今日宁王上书要就藩去了。”
“就藩?”
邓知遥闻言抬眸,眸中渐渐清明了几分。
“是我埋在宁王府里的线人,他每日将宁王府的动向报与我。你闯秦王府的当夜,宁王府便往外传过密信。这样的事基本每日都有,我本也不觉得什么。后来听说了你在河边发现尸首的事,这才命了那眼线不惜一切代价去查,查出几分端倪。宁王选在此时就藩,只怕是早有此意。而选在此时,怕也是知晓你早早晚晚都能反应过来,这才早先做了一步打算。”
邓知遥沉默地听着,脸上的神色在秦王的话语中变得愈发冰冷。
***
很快,一批一批的侍卫从府派出,前往扬州城里查看,就连当地的官府也被惊动。
扬州城里紧锣密鼓地搜查着有关顾湄的一切消息,每日都有信差自扬州城与京城往返,将最新查到的消息报往邓府。
然而依旧查无所获,所有的线索都断在那间客栈里。那个以帷帽遮面的青衣女子,自出了客栈后便也没有行人遇见过。
线索断了。
于是原本的搜查便成了一张张下发的海捕文书,自扬州城向外辐射,周边的城郊、村子……附近的苏州、南京……严密的搜查,几乎持续了大半年之久。
然而便如泥牛入海,竟怎么也寻不见一丝踪迹。
转眼又是一年初冬,雪要下不下的,天儿却冷得快。院中的桂树叶子早都掉光了,枯瘦的枝干尾端发着蔫。邓知遥抬手将最后一片蜷曲的叶从挂着的枝丫上摘下来,扔进花圃的泥土里。
他抬步拿了院角的扫帚,俯了身扫着院里的积尘和落叶,这些大概是今冬里最后一茬落叶了。他抬头一望,灰蒙蒙的天气下枝干都光秃的差不多了。
有麻雀扑棱着翅膀,越过低矮的屋檐,落在院中的砖石上,叽叽喳喳的转了一圈又飞走了。
天色暗沉下来的时候,小院儿已被邓知遥收拾的差不多了。自从顾湄走后,这个小院便被彻底封存了下来,也只有他每隔个两三日便入这小院里扫一扫灰尘,理理花圃。
小院儿扫完了,这里并没有人服侍他,他自顾自的走到小院的西北角,用木桶汲了一些水上来,就着有些发凉的井水净了净手。
推开门,进了空寂的屋里,手中的火折子一吹,将烛灯点上,屋里亮堂了几分。
盒里的朱砂有些冻住了,他取了些出来放在砚台里,端着在烛灯上慢慢的烤。
待化了一些,便提笔蘸了蘸,往墙上挂着的那幅九九消寒图上又填了一瓣梅花。
“骗子。”
“说好了要同我一起填的,如今人却跑的没影。你再不回来,我是真的要生气了。”
***
比起京城,延绥镇的冬天便要来的早了许多。此时已下了几场雪,积雪很深,踩一脚便要陷进去。
好在小院里积雪已被清扫至两旁,留出了宽宽的路来供行人奔走。
此时漆黑的天幕压下,月亮惨白着,映着满地的雪光。
丫鬟手中的血水一盆又一盆的端出来,看的在院中等候的杨明怡一阵心焦。
她也坐不住,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跟个没头苍蝇似的左转右转。身旁的李嬷嬷给她递手炉,也被她一把推开。
“哎,这都什么时候了不行不行,我得进去看看,这都生了多久了!”
她本就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顾湄与她又算是过命的交情。眼下见她自晨光熹微便发动,到了现在天都黑透了,孩子还没有生下来,她如何能不急?
李嬷嬷一把拉住了她:“三姑娘,三姑娘使不得……这没出嫁的姑娘可不能进那产房里!”
杨明怡不想听她唠叨,正准备寻了空子便往里头闯,李嬷嬷又拉她了一把:“姑娘,您现在进去可不是添乱吗里头产婆郎中都在,您进去了反倒不好。”
两人在说话间,屋里忽的传出一声响亮的婴啼,“呜哇哇”的听着便中气十足。杨明怡听的心中一喜。
此时有丫鬟欢欢喜喜的跑出来:“三姑娘!三姑娘!生了!是个胖乎乎的小丫头呢!”
待屋里头一收拾干净,杨明怡便迫不及待的闯了进去,一进去便是一股燥热围拢来。
里头烧了好几个火盆,顾湄躺在火炕上,此时鬓发有些散乱,发丝被汗水粘在苍白的脸颊旁,人显出几分脆弱狼狈。
原本她正低眉看着襁褓中的孩童,眉眼温柔,此时听到门口的动静,抬眼一看便见杨明怡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顾姐姐,你可吓死我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快给我看看小囡囡!顾姐姐你的孩子肯定好看!”
她说话间几步便已跑到了顾湄床边,顾湄那惨白的脸色倒是吓了一跳,人愣了一下。
此时李嬷嬷忙拦着她:“姑娘您刚从外头进来,身上还带着寒气,这刚生产完的夫人见不得凉,刚出生的婴孩儿更是。您先靠着火盆暖一暖,别着急,别着急……哎哟姑娘您这性子……”
杨明怡好不容易在身上烤暖和了,忙一把将囡囡小小的一团捧在怀里,倒是把自己吓了一跳,她没想到她那么软和,有些手足无措地,嬷嬷嬷嬷地叫着。
李嬷嬷忙接过手来,襁褓中的小孩却不怕生,并没有哭喊什么,只是眼睛半眯着,似睡非睡的模样。
倒是杨明怡有些失望,有些嫌弃的道:“怎么这么丑啊……”
她话说完又觉得不好,忙去看顾湄的脸色。
顾湄此时只是笑着,那笑容仿佛很满足,又仿佛很柔和。
杨明怡觉得这和她以往的笑容总些有却不一样,但她说不出不一样在哪里。
“刚出生的孩子都不好看,养个几天便就好了。要老奴说,以顾姑娘的品貌,这孩子定然差不了!”李嬷嬷忙在旁解释着。
杨明怡听了,面上仍有几分嫌弃,却忍不住逗弄那孩子。一边逗她,一边喊着个不停:“顾姐姐,你说给她取什么名字好呀!我瞧着她软软白白的一团,像个馒头似的,不若给她取个小名,就叫团团,好不好听?听我娘说,我生出来可小可瘦了,我爹怕养不活我,就特意给我取了个贱名……我爹那个人肚子里没什么墨水……”她说到这里,声音忽的止住了,似想到了什么,也察觉到自己的莽撞,忙去看顾湄的脸色。
顾湄眼睫微垂了垂,似是想到了什么,只是抬眸安慰似的笑了笑,是与不是她并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