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chapter48风雪

第48章chapter48风雪

男人就那样跑了,疯疯癫癫地跑了，男人说她不是阿若，说她的阿若才不会因为他哭。

一个靠四处流浪活着的男人,一个因为执念盘踞在平院的男人。

阿若，阿若。

贺知意的亲生母亲叫纪若。

她跟母亲原本不住平城,是母亲决定掐死她的第二天将她送来的平城，母亲趁着天将明时,将她留在了一座小房子前。

母亲叫她不要乱跑,说自己会来接她。

母亲，母亲。

你自己都不知道，你说出那些话的时候，眼神躲闪,不敢看我,你为什么要跑呢，我明明不会跟上的。

我知道我自己是累赘，我知道你不会来接我的,我知道你不会再回来了。

我知道你不想要我,我也知道你其实不爱我。

*

那时的纪若,并没有等贺知意同意或是拒绝，就那样逃也似地离开了。

天亮了,小屋子的主人出门看到了她。

贺知意后来才知道，小屋子的主人叫外婆，外婆只看一眼就认出了她,颤颤巍巍近身询问她的名字。

母亲怨恨着她那从未谋面的父亲，所以她跟着母亲姓，她本有名字，可名字都昭示着她的多余。

晨辉那天,她无声摇头，示意自己无名。

外婆嘴唇颤抖，抚上她的脸，哑声叫她“囡囡”。贺知意那天以为，那就是她的新名字了。

外婆不久后生了病，因为收到了纪若去世的消息，纪若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贺知意一无所知。

纪若就那样死了，死得无声无息，外婆自那以后也渐渐病重。

她的不幸传给了外婆。

母亲的死，外婆的死，都是她造成的。

平院的三年，或许是对她的惩罚，她或许早就应该死了，死在未出生之前，死在母亲要杀她的那一夜，死在t外婆离世的那个冬天，死在平院里……

冬天已经到了。

天气预报显示平城今夜会有风雪，而平城是个比怀城还要冷的地方。贺知意原定今天会早点回去的，赶在风雪来临之前。

渐渐起了风，草木摇曳。

一片荒芜的草木，草木之下掩盖着废墟，凋败的枯黄下是死亡的焦黑。记忆一幕幕交织，将她彻底拉离现实。

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

死在平院呢……

不想，不想，不想，不想再待在这里了。想逃跑，想彻底离开这里，明明一直都是想离开这里的，明明就是死，也不想死在这里的。

她宁愿永远也想不起来，宁愿永远都没有母亲的记忆，宁愿脑子里永远都只是禁闭室的阴影。她宁愿只是被贺任断绝了关系，她宁愿，宁愿不来平城。

痛苦到只能蜷缩着身体，竭力压抑阵阵翻涌的恐惧和恶心，贺知意无法否认，更无法掩盖，巨大的恐惧之下是无尽的绝望和悲伤。

怎么会是这样的呢，怎么可以是这样。

她越发蜷缩着身体，两手抓着披散的长发，一声又一声的哭喊，凄绝绵长，在这无尽的荒芜四野回荡，直到哭喊声渐渐嘶哑。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生下她，为什么要她活着，为什么……为什么……她到底……到底为什么要这样活着。

为什么一直痛苦，为什么永远窒息。

渐渐入夜，风雪来了很久了。

贺知意身上已经堆了层雪，裸露的手冻得乌紫，浑身都是冷的，骨血也是冷的，连眼泪都像结冰。

她哭到哭不出来了，好像泪水都流干了。

无所谓了，随便哪里都行。

就死在平院吧。

隐约有鞭炮声响，她转头看向天空，不远处的空中炸开一片烟火，接着一簇又一簇，要过年了……又到了万家灯火通明，阖家欢乐的时候。

可有谁会惦记她呢。

贺知意拖着已经僵硬的身体起身，她答应过贺临礼，今年也要好好过年，她也还没有好好跟方玥、许程文和室友们道别。

她不能。

不能跟母亲一样，做一个不告而别的人。

最后一个冬天了，好好过年，好好分别。

*

贺知意在车站待了一夜，第二天才坐上返回酒店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