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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2章折花赠(二)

第092章折花赠(二)

“此次能顺利平定叛乱,岑将军与马指挥使亦是拼尽全力,朕如何能降罪于你们?”

岑琦双膝跪地,将头垂得更低,“臣为戴罪之身,承蒙陛下信任,方能茍活至今,可臣却未能抓到叛贼,实在有负陛下期许,今刘圭之子刘微带着残余兵力逃脱在外,假以时日,恐将是一大祸患。”

马指挥使见状,也赶紧跟着跪下去低头抱拳。

“而今众人皆知,通敌叛国者为刘圭,岑将军你只是受其诬陷,何罪之有?”赵珩起身走到岑马二人面前,将他们一一扶起,“至于刘微,六哥与朕提起过,只是那时候的他,与你们的描述相比,简直判若两人,他既能杀死刘圭,便说明他从前的软弱皆是刻意为之,那么刘密流放惨遭虐杀,前些时日肃国公夫人急症病去,想来也都是他所为,可见此人心思足够缜密,要想抓到他,确实不容易,所以岑将军与马指挥使不必着急领罪,朕相信你们。”

听到这里,提心吊胆的马指挥使总算是松了口气,他膝盖一软,差点歪在地上,意识到失态,又慌忙跪直身体,“臣定抓捕叛贼刘微,不负官家所托。”

岑琦也道:“臣亦不负陛下所托。”

赵珩点了点头,“不过找到了刘圭的尸身,也算是给了范公与其夫人一个交待,”他忽然一顿,背过身去长叹口气,半晌,才道:“六哥走之前已经提醒过朕,如果朕能提早察觉,早作打算,范公也不会……是朕之过……”

岑琦眼神发暗,“衡之赤胆忠肝,为官数十载无愧于心,无愧于民,得之死讯,臣亦悲伤不已,只是如今外患未除,宁王在青唐城的境况同样艰险,范家第三子范长庚也向臣言及西北战事吃紧,西羌欲举兵再犯,官家当振作起来,早做谋划才是。”

赵珩踱了几步,屏退其余人等,殿中此时只留下了岑琦一人。

“这些朕先前就已经在考虑了,自从与西北五路断了来信,朕心中便不踏实,前些时日京中盛传帽妖作祟,杜承旨接到文经抚的来信,入宫自请前往青唐城,朕便让他带上粮草前去,可他这一去也没了讯息,思来想去,朕打算将南方各路的兵力抽调出一部分派往西北备战,还有一部分调来汴京,以防再度生变,东、西二府(1)对此皆无甚异议。”

京中叛乱初定,有身怀异心者仍混淆其间,西北又有西羌虎视眈眈,皆需兵马,南方各路相对稳定,抽调兵力也不会出什么岔子,岑琦便道:“臣也以为此举无甚问题。”

“还有一事,朕心中始终不安,”赵珩擡手抚上额心,“徐中丞家的小娘子被假扮帽妖之人掳走,至今还未寻到,派出去的人也只在城隍庙找到了范义等人的尸体,他们是御龙卫,功夫不差,也不可能无端出现在城隍庙,朕觉得他们极有可能是找到了徐小娘子,那时六哥发觉有贼人混入徐中丞家中,他又对徐家的小娘子有意,离京前特意将他们安排在了徐中丞家宅附近暗中保护,只是连范义他们都死了,那徐家的小娘子多半也……凶多吉少了。”

岑琦追上前两步,“徐家小娘子无碍,今日臣从城外回来时,遇到了长庚,陆夫人还有徐家的内知正跟着他处理下葬事宜,长庚说他在封丘驿见过徐家小娘子,范夫人怕封丘驿不安全,又派人将她送到了隆德府。”

赵珩忽而擡头,眉间浮出一抹喜色,激动道:“如此,朕总算是有点脸面对六哥了。”

而此刻的西宁州。

“阿嚏!”

赵洵走在路上,无端打了个喷嚏。

杜浔瞥了他一眼,擡手遮住鼻子以下,“昨日不都与你说了,这天气转凉,你伤还未愈,记得添衣,你就是不听,这下好了,染了风寒。”

赵洵道:“什么风寒?那是有人又念叨我了。”

“哎哎哎,离我远点,别把风寒传染给我了,”杜浔跳出几步,嫌弃道:“有没有人念叨你我不知道,反正我走的时候阿姝一直念叨我,她还送我送到城外十里地呢。”

赵洵眉头跳动,照着他的屁股踹了一脚,“闭上你的嘴,成了亲了不起啊?”

“成了亲就是了不起,我与阿姝成婚才几日,”杜浔擡起腿踹了回去,“要不是老师一封书信,我会抛下她到这鸟不拉屎的地儿,跟你一起在这南宗堡受苦吗?”

冷风吹面,赵洵心生愧疚,咳了两声,他知道杜浔与郑家娘子成婚不易,故而当初护送岁赐之物不让他一同前来,他把手搭在杜浔的肩上,“师兄,我真的不知道老师会给你写信。”

这声突如其来的师兄令杜浔有点懵,两人熟识以来都是称名道字,除非对方不占理或是有求于自己,才会喊一句师兄,他推开赵洵的胳膊,走到前面挥了挥手,“行了,为了对付西羌,你已经几日几夜没有合眼了,医官给你的药,你也没喝几口,但你现在染了风寒,就当好好休息,我是你师兄,理当帮你分忧,反正该部署的咱们已经部署下去了,今夜突袭西羌军营,便交由我去吧。”

他顿住脚步,又找了个听起来更为合理的理由,“你就当我是为了军功,我既然来了,就要搞出一番名堂再回去,这功劳总不能让全你和岑希占了。”

突袭军营凶险万分,虽然杜浔把军功放在嘴边反复强调,但赵洵知道他是担心自己的安危,于是追上前道:“风寒而已,上个月我被箭矢射中,离心口只有几寸,你看我现在不还是好好的,哪里像是有伤的样子。”

“你还好意思提?你跟岑希一个个全是不怕死的,才攻下唃厮啰,他就要去打黄头回纥,是,黄头回纥也被你们打下来了,可柳枯青卖了情报投靠西羌,西羌又联合唃厮啰和黄头回纥的残党,险些把你们t困死在这里!”

杜浔转过身,双眉皱紧,“老师就是知道你们俩的性子,怕你们出什么差池,但他身在渭州,要在后方维持局势,不能来此,所以才让我千里迢迢从汴京赶过来,若不是那次我去的及时,把你从死人堆里背回来,你能有命活到现在?”

赵洵笑着凑过去,张开双臂比划着说:“涯深教训的极是,要是没有涯深,我就只能爬回营地了。”

他褪去脸上笑意,仿佛战局皆在他掌控之下,“昨夜岑希来信,他将黄头回纥彻底平定,西州回鹘也愿出兵同我们共抗西羌,重建中原与西域之间的商贸之路,不过这只是其次,我之前多次潜入敌营,已经把羌军的情况摸得差不多了,西羌以为切断了我们的粮草和援军,我们就只能在这里等死,可他们不知道,粮草短缺的危机已经勉强解除,兵士饥饿倒地只是我们用以迷惑敌方的假象,涯深,你带来的粮草虽然不多,但足以能撑到把围困我们的羌兵尽数消灭,只需今夜,我们趁着风势,烧掉他们的粮草,这场拉锯战也是时候结束了。”

的确如他所说,这些时日,赵洵找到机会便会潜入敌营查探,单杜浔知道的,就有两三次,他也随赵洵一并进去过,但没有他摸得那么清楚。

对于用兵,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赵洵最是了解敌情,也只有他去,胜算才会更大,杜浔瞪着他,咬牙叹了口气,把脸扭到一旁,不得已道:“好,不过今晚我必须与你一起。”

赵洵忽然感到眼眶有些灼热,他搭上杜浔的肩膀,“涯深,你突然说这些话,搞得像是要生离死别似的,医官不是已经说了我已无大碍吗?你且放心,晚上你我合力,那定然是大胜而归,待班师回朝,说不定你就能荣升签枢密院事了,到时候可别忘了请我喝酒。”

杜浔也舒展眉目,把手放到赵洵肩膀上,“我告诉你,我和岑希可不一样,我怕死,我还要回去与阿姝团聚,但是承平,你也要好好的,否则你的徐小娘子……”他声音渐低,怕露出破绽,慌忙干笑几声,“你要是折在这里,她可就等不到你了。”

听到心上人的名字,赵洵眼中冒出一抹光亮,“那是自然,自我离京以来,无时无刻不在念着她,就等着回去的那一日。”

杜浔还是不敢把徐予和被歹人掳走的消息告诉他,心虚地点了点头。

夕阳西下,霞彩尽消,入夜以后,荒野间一片静寂,羌军营地的火把仿佛一颗颗璀璨的星子,在漆黑的夜幕中格外醒目。

赵洵一身羌兵装扮,跟在他身后的两三名兵士亦是如此装扮,他拍了拍乌夜啼,对着杜浔道:“你没有换装,现在换也来不及了,就不必随我们一同去敌营了。”

杜浔知道自己被他故意耍了一道,气得说不出一个字,他走前特地换了身玄色的夜行衣,谁知赵洵竟搞来一身羌兵的装束,他猛地甩了下马鞭,压着怒气道:“赵承平,你若敢中一支箭,我绝对饶不了你!”

赵洵连连点头,“知道了,知道了,涯深,你看好我的乌夜啼就成,待我们放火烧完粮仓,就以烟花为信,届时你与苏将军领兵攻营,不过,你可要记得放出乌夜啼,它还要去营中接应我。”

乌夜啼低下头蹭了蹭赵洵的胳膊,才依依不舍地走到杜浔身旁。

杜浔一言不发地盯着赵洵。

苏成赶紧笑呵呵打起了圆场,“宁王放心,我与杜承旨必当踏破羌贼营寨。”

杜浔攥紧马鞭,硬着语气道:“速去速回,等你回来,我再替老师好好说道说道你。”

赵洵拱手道:“好好好,我必洗耳恭听。”

他笑了笑,转身潜入夜色之中,这几日在附近来回查探,羌军营中何处防守松懈他已经了然于胸。

几名兵士跟着他翻入木栅,不到半刻钟,营中冒出星星点点的火光,经风一吹,仿佛吐着信子的毒蛇四处乱窜,巡逻的羌兵手忙脚乱,呼喊众人救火。

看着粮仓被大火瞬间吞噬,赵洵躲在营帐后心疼得直滴血,先前岑希镇压黄头回纥的残党,带走了不少骑兵精锐,余下的五百骑兵要想正面追击数以万计的西羌铁骑几乎不可能,尤其是在缺兵短粮的情况下一直防守始终不是办法,不得已他只能出次下策。

羌军营中乱如一锅沸粥,几乎没有羌兵注意到,营地上空那道转瞬即逝的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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