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归[番外]

爱归

“其实那天雨不大，但他非常少见的被雨声吵醒了。

他人比前些日子精神多了，似乎气色也回来了些。他问我荷花是不是开了，说想去看看。

我听完一怔，住院这么长时间，他难得清醒着想做些什么。

我给自己倒了杯水，心脏上那层厚厚的角质被滚浓的蒸汽无孔不入地烫开，我开始发觉一些自以为做足了准备却依然无法面对的事就要来了。

我举着伞，雨滴豆子似的砸在脑袋上。我一个人没法把轮椅推下台阶。我放下伞，把他抱到离医院不远的荷塘边的连廊里坐下。

他有些诧异：“你都这么老了，咋还能抱动我。”

“一辈子都这么抱过来的。”无它，唯手熟尔。

再说，瘦成一把骨头的人，我有什么抱不动的。

我们俩看了会儿雨打荷花，他突然跟我说他不想治了，我沉默了一会儿，说那咱回家。

卿卿那时候已经很老了，人老了就会生病，我心里明白，但我看不得他受苦，到处寻医问药、求神拜佛，孽是我造的，怎么病的是他。

两个老头子依偎在一起，可能画面不太妙，来往过路的可能在偷看我俩，我要是再年轻个十岁，能把他们都打跑。

想他十六七跟我遇见那会儿，第一回没看清，我也记不得了，那是我第二次见他，通身嫩粉的戏服，往台上一站，跟个荷花成了精似的，好像还拿什么东西打了台下闹事的，多好玩儿的荷花精，我到后台看他好像还骂我了，多可爱的人。

可他连戏也唱不动了。

他在我怀里动了动，我低头一看，他不知从哪个口袋摸出来个玉镯子给我。

是我外婆给他的镯子，如今他已经比我外婆还要大了。

“下辈子早点来找我。”

“好。”

他嘴唇被冰凉的雨润湿了，贴在我脸上，我打了个哆嗦，泪已从我昏花的眼里流下。

雨滴坠作珠帘从檐前落下，不断滴进荷湖里，以我如今的身体状况，跳进去没几分钟就能淹死吧。

“还好，这次是我先……

我再也不要看到你死在我面前了”

他断断续续说完了最后一句话，我没懂是什么意思，不过他应该走得挺安心的，我抱着他哭了一阵，头就有些晕了，自己也不知道后来做了什么，再醒来的时候就来到了这儿。”

“你是第一个在那个湖里殉情的人。”

“是吗？增加你工作量了，真不好意思。”

我看着对面那坨飘飘忽忽的东西，聚神而无形，估计是阴司鬼差什么的。

“我下辈子还想遇见他，自杀影不影响我投胎？”

“呵呵。”

它光冷笑，也不说话，我看着它糊成一团的脸中央逐渐长起的嘴，意识很强烈地模糊一瞬，那是我第一次切实感受到时间，然后就是一道亮到足以让人或鬼都丧失五感的无色光，那鬼神的声音飘渺地传过来：“你有那块栩玉，当然不影响。”

我下意识大喊：“什么？！”

“你那块像鱼的玉。”

很快我就听不见了，整个人处在混沌之中，再睁开眼时就见到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摁着年轻时的卿卿打，我根本来不及想太多，本能地冲上去痛揍那个狗爹养的一拳：

“你他妈作践谁呢？”

我好像…也变年轻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