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第九十五章
孟怜笙身体有细微的颤抖,他点了点头,一声不吭地任程枭抱着。
而此刻他背在后面的两只手,正攥着一块带尖的小石头快速且隐秘地磨着手腕间那根绳子,程枭的手环过孟怜笙身体,扣住他攥着石子的手,将石子夺过扔在地上。
孟怜笙磨了磨牙,一言不发望着空旷的远处。
“不要耍花招,你逃不掉。”程枭在他耳边平静道,像是要把这条信息深刻进孟怜笙的大脑。
“我猜,薛良现在一定气疯了。”
程枭声音云一样地飘过耳边,就像在说笑话一样戏谑又轻佻:“可是疯也没用,他一时半会找不到你。”
孟怜笙看着笑得风轻云淡的程枭,没来由地开始心慌:“你到底要带我去哪?”
程枭胜券在握的语气道:“你可以猜猜看。”
孟怜笙不再说话,他与程枭静静待在这个小破厂,直到天边那抹淡白彻底湮没在渐暗的苍穹中。
“我饿了,你不会想饿死我吧?”孟怜笙表情隐忍道,“你知道的,我最受不了挨饿了。”
程枭少有暴躁之时,通常说话都是绵里藏针,此时却不耐烦地回道:“挺着吧,一会上了船有你吃的。”
幽暗之中,孟怜笙眼神陡然凌厉起来,上船说明附近应该有码头,而距离三晋最近且能通往公海的码头,在鲁。
孟怜笙一时见间心头爬上悲戚,即将背井离乡的情绪骤然席卷心头,他有些闷热地上不来气,焦灼地用两只被绑住的手敲击地面,这里离三晋这么远,薛良真的能找到吗?
程枭用针体长的钥匙打开了孟怜笙的脚铐,拿枪抵着他朝门外走。
孟怜笙不情不愿地步步走着,忽听远处传来阵阵响声,像是被重型车倾轧过地面,又有如炮响雷鸣,他听不真切,可却闻到一股难闻的气味,臭如倒满了腐肉的水沟,简直让人难以呼吸。
程枭也被这令人窒息的味道熏的头晕,他推着孟怜笙快点走,孟怜笙好好走着,可不料脚下突然一个不稳一下摔倒在地。
孟怜笙一下怔愣在原地,刚刚地面是不是抖了一下?
程枭啧了一声,然后蹲身想把人捞起,他似乎对孟怜笙受到除自己以外的东西给予伤害这件事很是介意,连神情也充满了疼惜。只不过刚一碰到孟怜笙,自己也不受控制般栽倒在地。
两人这时才惊异地发现,刚才那阵响声不是从远处传来,而是从地下。
霎时,一个可怕的念头通过眼神传递进两人脑内:地震。
传统社会中人类在自然环境中的劣势地位使人畏惧自然,在突如其来的天灾面前,深入血脉的恐惧再次觉醒,程枭几乎想都没想,迅速拉起孟怜笙往大门方向跑。
震响袭云,残废的建筑顷刻坍塌在面前,薛良赶来时看到的便是这幅场景。
头嗡嗡地疼起来,眼前突然白茫茫一片,薛良被这短暂的失明影响,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世界冰冷倾颓下去,孟怜笙小心翼翼地汲取着不多的氧气,程枭在最后一刻用身体帮他挡住了建筑残骸,两人的腿上下错开,估计这回程枭的腿是真的断了。
幸运的是屋体在摇晃中落下的两块条形石板在两人头顶形成了一块三角区得以喘息,程枭现在压在他身上,有气但不多。谁都没说话,都在这绝望的诡暗中等待着死亡或者生机。
“为什么?”孟怜笙被绑着的手压在身下,此刻又麻又疼,大概会因为血液不循环变紫了。他别过头突然开口,“为什么要救我?”
程枭忍着痛笑了声,笑中含义不明,似不屑似无畏,“你的脑袋被砸着了吗?问出这么蠢的问题。”
他这样说着,还是伸出手解开了绑着孟怜笙的绳子。
“……”
孟怜笙用了好大力才将手抽出来,也不说话,他钻牛角尖的劲儿又上来了,始终在等程枭一个回应。
程枭叹了口气,认输般道:“我有时候,很想让你变丑变恶,别人都嫌你弃你,只有我怜你爱你,你在这世上只能依靠我,任他蛇蝎毒言刀枪剑,我都像这样中流砥柱似的帮你顶着,然后你就也能像我怜你爱你一般对我了。”
“阿渺……”孟怜笙没想到他会说这番话,他心情复杂地唤了声儿时有段时间经常去想的名字。
“你这不是爱。”虽然他真的被砸了下,但头脑还是清醒的,他道:“爱我的人不会想让我变差。”
他不否认爱中掺杂着自私和独占,可这并不是爱的全貌,爱是温暖的,是带着希望的,是允许别人成为别人的。爱是理性无法压抑的情感,是把刀自愿交到对方手里给对方伤害自己的权力,爱让人身不由己,爱让人情愿臣服。
程枭却听不见似的又道:“昭昭,你能不能说一句?”
“说……什么?”孟怜笙问。
程枭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有些沙,两人离得前所未有的近,近到胸膛紧贴着,近到呼吸相抵,可程枭就是觉得黑暗中有什么把两人拉远了。
大概是语气中的那丝希望支撑着他将话说出来的:“说你爱我,行不行?”
“没人这么说过,你,能不能在我死之前,说一次?”程枭忽然攥紧了手腕间那串菩提手串,语气不再如以往这么盛气凌人,逐渐变得乞求,甚至如信徒一般虔诚。
孟怜笙幽黑的眼睛跟他对视了一会,程枭知道,这里面蕴含的情绪中一定没有挣扎,一贯的冷静而内敛,程枭不禁匪夷地想,这世上能将这双眼底掀起波澜的只有薛良了。他只祈祷着孟怜笙会给他一个将死之人一点怜悯。
可恨他为了这么一个目标兢兢业业这么久,如今竟要折在这场天灾上。
孟怜笙静默一会儿,不像在沉思,倒像是想让答复变得不那么残忍,最终说:“阿渺,谢谢你。”
这场地震的震源在冀南一带,因为震级有些高,他们所在的鲁地也受了波及,而这小破厂年久失修,所以才会禁受不住坍塌。
薛良带着钢盔,一边指挥着晋军临时结成的救援队用铲子锄头撬棍去移除石块,一边自己牵着军犬搜寻。
“我说良哥,咱们有必要这么找吗?孟老板在不在这里面还两说呢,他说不定不在这儿呢,你这消息到底准不准啊?”贾涟舟拄着铲子叹了口气。
薛良夺过铲子斥道:“不干活别占地,滚一边去。”
那纸条上写的就是这儿,薛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一孟怜笙真的在这里面他没救,那事后他毙了自己都不够解恨。
“他就在里面,快找!”他怎么可能死,他一路辛苦过来,是要带他回家的。
他突然高喊一声:“晋军卅八团听令,今天谁把孟怜笙全须全尾的救出来我薛良赏银万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