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
《寒露》
女人紧闭双眼,眉头深深地蹙着,在朦胧的睡眠之中双手紧紧地攥着被沿。她额上冒出的细汗沾湿了发丝,嘴唇不停地嚅动,呢喃着几不可闻的梦呓,时而伴随着剧烈的喘气声。
“不要过来……”
匐伏在她身上的东西对她的反抗置若罔闻,继续肆无忌惮地往她胸口上爬,压得她透不过气来。她奋力挣扎却徒劳无功,下一秒,头发就被谁一把扯住,整块头皮都好像快要被撕开来。
那人拽着她的头发,粗暴地将她甩到地上,她疼得飙出了泪水,但又不敢哭出声音,断断续续地发出了像野兽低呜般的哽咽。她的哽咽混在许多听起来更害怕、更痛苦的哭声之中,有男有女......还有个婴儿。
初临世间的婴儿没有体验过人间险恶,不懂得埋藏自己的踪迹才能躲避危险的道理,居然哭得撕心裂肺,清澈的声音贯彻了整个黑夜。
“吵死了!”某个冰冷的声音听起来极度不耐烦,“扔出去!”
徒然爆发一阵此起彼落的狗吠声。
婴儿依旧在哭喊,但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弱……直到某一刻,一个女人从云云众人之中冲了出来,伴随着一声歇斯底里的吼叫。
“阿宁——!”
兰姨一脸痛苦地摇头,口中不断念着一个名字。她身旁的海叔早被吵醒,赫然看见老婆闭着眼挣扎的模样,一下子就被吓清醒了。
他不断轻拍兰姨的脸,想让她清醒过来,后来见她终于都睁开眼,神情恍惚地流泪时,又伸手替她擦去额头的汗,拨开了散乱的发丝,轻轻地拍着她的胸口低声安慰:
“别怕啊,没事了,没事了……”
一下一下,拍了好久,兰姨才重新闭上眼,沉沉地睡去。
***
方雅夹起蒸得晶莹剔透的肠粉,沾满了甜酱和花生酱后放进嘴里时,有些担忧地望进父母的房间,问道:“妈怎么啦?”
海叔正垂眸洗着杯子,一脸平静地回道:“没什么大事,只是最近转天气,有些着凉了。”
翻着时事专栏的方俊闻言从报纸中擡头,蹙着眉道:“全球暖化,二十七、八度的天气,怎么会着凉?”
“你妈前些天和那些师奶去了大商场逛街,应该是被里面冷气冻的吧。那些财团有的是钱,喜欢把大家都当成急冻水饺,冷气调得跟雪柜似的,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海叔摇了摇头,冷着脸数落了一番,又小声催促道,“手脚快点,要迟到了!”
方雅还在骂骂咧咧着大企业浪费地球资源的时候,海叔端着一杯白气氤氲的蜂蜜红枣水,转身就往房间里去。
兰姨睡觉,海叔一心扑在兰姨身上,方俊自成一角读他的报纸,没有人和方雅说话。方雅闷得慌,于是打开了电视机,将声量调到最低,然而入眼的都是千篇一律的早间新闻报导。
方雅转了好几个台后举手投降,心道:新闻就新闻吧!起码有些声音。
电视机画面拍着一条山涧,记者穿着一件黄色雨衣站在旁边,神情十分严峻地报导:
“三十名师生日前于观月潭进行户外教学活动期间河水突然暴涨,冲走其中十二人。救援人员已救回八人,另外四人依然下落不明。攀山专家呼吁市民行山时量力而为,不要走近山涧,以免发生危险……”
方雅脸色不大好看,叹了口气,看着画面底下不断呼啸而过的文字新闻——
亚洲多国受高温侵袭,印度连日累计最少97人死亡。
巴西南部遭到暴风雨侵袭,酿最少14死。
加拿大山火产生的雾霾蔓延至美国多州,影响逾一亿人。
方雅还是关掉了电视。
她活动活动了肩膀,发出喀喀的声响,看向雷打不动的方俊,忽然皱起了眉头。
“欸,我跟你说喔,我最近总是睡得不好,晚上好像真的有做梦!可是一觉醒来却想不起梦里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好累,怎么睡都不够……”
“喂,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方俊的脸仍在报纸之后,但还是含糊地应了一声。方雅见他有反应,继续说:“我想了想,总觉得有点瘆人!最近学校里大家都在讨论他们的梦境,我听起来清一色都是恶梦。但我明明记得之前看的那本书里面写梦是有好有坏的,那为什么现在每个人做的都是恶梦?”
方俊总算放下了报纸,面无表情地将报纸整齐地叠好放到一旁。方雅瞪大了眼,一脸紧张地说:“我听同学们说,是外星人在外太空朝地球发射什么紫外线让我们全部人都做恶梦!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事情就大件了!”
听到这里,方俊眉尾猛地一挑,终于忍不住了。
“紫外线一直都有,你再不温习物理的话,相信公开考试时会大件事。”
方俊语气平淡地说完,挽起书包,居高临下地瞟向还在悠闲地吃着早餐的方雅,“今天要提早十五分钟到学校晨读,如果你再慢吞吞地吃的话,相信也会大件事。”
方雅显然将晨读的事情抛诸脑后,脸色骤然一变,慌忙将碗里的混酱肠粉都塞进嘴里,拎起书包跟在方俊身后。穿鞋时,她还一脸质疑地盯着方俊,含着肠粉咿咿喔喔地说了一串话。方俊当时没有理她,权当听不懂,但其实他听到了,方雅当时问的是:
“你有做恶梦吗?”
如果那来自外太空的紫外线那么厉害,他一个平凡的人类,又怎么可能逃得过?
方俊最近也是恶梦缠身,经常半夜满头大汗地惊醒过来,只不过他没觉得有拿出来和大家讨论的必要。他和方雅不同,醒来之后总能清楚地回想梦里发生的事情。比如昨晚,他就梦见了以前读过的那间小学。
梦里面,还有他最爱的安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