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五日后,冒顿率三万大军离开奢延城,留万骑驻守并协助兰儋继续修城,此前两天,丘林稽且已领万骑先于大单于开拔。
因欢儿太小,不宜长途颠簸,兰佩需留下照顾孩子,此次未随冒顿一同离开。
冒顿自兰佩生产当日赶回,头尾在奢延城住了近三月,这三月里,虽他每日勤勉不辍,一日也未得歇,但实乃他自立为大单于以来,过得最安稳舒心的一段日子。
每日娇妻相伴,乳儿承欢,待兰佩出月子后,每晚又可抱得佳人入眠,若不是想着东边还有个楼烦未灭,河南地待收,他真想一直在这呆到欢儿半岁,可以和妻儿一同回单于庭时再走。
尤其临别前这几日,夫妻二人似乎都被那岩画点燃了压制许久的激情,睡前总要酣畅淋漓地临摹上几回,直到两人满身大汗,气喘吁吁,再一同沐浴后才睡。
临行前一日,冒顿迟迟未归,兰佩已经上榻歇下,忽然想起自己在整理父亲书房时曾经见到过那幅父亲珍藏的西域舆图,于是起身披上皮氅,唤小狄掌灯,踩着夜色来到书房,循着记忆很快找到舆图,兴冲冲地跑去议事堂要拿给冒顿看。
不想来得不是时候,议事堂内灯火通明,冒顿正和拓陀、兰儋在紧张商议着什么,见她披头散发突然来到,三人皆是一愣,拓陀和兰儋互相使了个眼色,猜想大阏氏不舍大单于明日启程,等到这时候还不见大单于回,亲自来前厅捞人,两人于是寻了个由头,匆匆退避。
兰佩岂会不知那二人作何想,臊红了一张脸,小心翼翼地攘搜勖嫔沉沉的夫君,硬着头皮道:“真对不住,我来的不是时候,我不知道他们在,我只是......”
话音未落,整个人已被他打横抱起,一路吻着往后院走去,兰佩“唔”了一声,一手攥着羊皮舆图,一手握拳打他,小狄提着灯慌慌张张跟着,走近了,实在没脸看,走远了,又怕手里灯光太弱,照不明前路。尽管大单于抱着大阏氏根本也不看路。
好不容易将两人送回屋中,门还未及关严,大阏氏身上披的银狐大氅已被大单于一把丢到地上,小狄看得心惊肉跳,连忙将门关好,还是隔不住屋里蚀骨销魂的声音传来,听得她面红耳赤,却又不敢走远,只得在心中默念“英明神武太阳神,照耀万物生光辉”。
兰佩发誓自己给他送舆图,绝非为了打断他议事,催他早回,但事已至此,她也只能应承。
自从生完孩子后,她的身子好似发生了些连她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有些事,也不再似从前那般索然无味。
战场上的常胜将军威风凛凛,一次次忘我地冲锋陷阵,可怜那副羊皮舆图,扑棱棱滚到地上,过了大半夜才被想起,男人哑着嗓音问:“你先前来找我,所谓何事?”
兰佩哪还有力气管那舆图,眼睛涩的睁都睁不开,全身无一丝力气,就连说话都是酥弱无骨:“没什么事......”
冒顿不信:“我见你来时手里拿着羊皮卷。”
兰佩下颌无力朝Y毯上点了点:“那个,送你的,你自己看了便知。”
冒顿借着幽幽夜色,见地上横躺着一卷半开的羊皮卷,遂下地点灯拾起,凑到灯下一看,竟是一幅西域舆图。
他立刻反应过来,这定是兰佩所说,当年头曼赐给兰H的那幅,若将此图与此次从月氏得来的进行比对,将对西域全境有一个更加精准的概览。
他如获至宝,又将舆图细细看过两遍,兴奋地对床榻上的人儿说:“蓁蓁,知吾者,莫若汝也!”
话音落了半晌,都快掉地上了也没人接,冒顿再往榻上看去,那个女人半露玉肌,鼓粉腮,吹红唇,竟又睡着了。
他只得熄了灯,上榻爱怜地将她搂入怀中,心中漾满离别苦,彻夜难舍难分。
翌日,兰佩醒时榻上已无人,她猛地一惊,怕他莫不是已不告而别,赶紧洗漱更衣,粉黛未施就往屋外跑。小狄抱着大氅追在后面,连声喊:“大阏氏仔细着凉,先将大氅披上再去!”
兰佩不理,想着自己昨晚也不知怎么就睡着了,还有好多话都没来得及和他说,他也是,怎一声不响就走了。
一直跑到前厅,见到皋胥,兰佩问他大单于可是已经走了,皋胥回说大单于一早就去了军营,是否开拔他也不知。
兰佩急命皋胥备马,披上大氅就往军营奔去,出奢延城,来到军营辕门外,远远便看见那人一袭玄氅,一领青裘,正高立领兵台上,朝台下密密麻麻的将士训话,掷地有声。
“孤自立大单于以来,得众将士随孤转斗千里,云彻席卷,灭东胡,解支就,围楼兰,救奢延,夷月氏,抑数万之师,为匈奴开万世之太平,立下煊赫战功!如今中原激战正酣,无暇北顾,孤欲借此时机挥师南下,横渡黄河,一举收复河南失地,助我族人南迁。今有国巫占卜谶曰,月盛壮,宜攻伐,众将士听孤号令,即刻发兵楼烦,收复我匈奴国河南失地!”
鼙鼓声大作,数万将士随匈奴王振臂高呼:“收复我匈奴国河南失地!”
雄壮的誓师声一直远播贺兰雪山之下,振聋发聩,回响在山谷中久久不散。
这场面,莫说是身在其中,即将再次随大单于出征的士卒,便是兰佩身处阵营之外,见了也血脉贲张,深受震撼。
数万铁骑训练有素,在各自千骑长、百骑长带领下,有序以领兵台为中心,齐整分列两队,中间留出一条通道。大单于稳步踱下高台,翻身骑上他的雪花豹,开始阅兵。
旗旌招展,士气高昂,士卒执戟捶地三声,口中高呼“喏!喏!喏!”以示效忠。
大单于高高立于马上,一路检阅至军营辕门,蓦地,瞥见远方一抹惊鸿,白裘赤马,盛姿粹颜,正隔着辕门,与他遥遥相望。
大单□□速收回视线,高举手中龙首青铜杖,宣布大军开拔,之后策马先行一步,转眼已飞奔至兰佩面前。
“你怎么来了?”
马头交错,他身子前倾,替她紧了紧大氅的衣领,口中满是关切。
“我若不来,你岂不就这么走了。”
兰佩眸色含笑,语带讥诮,很好地掩饰住了内心万千不舍。
“早上见你睡得沉,便未叫你......”
虽未舍得叫醒她,他走之前,却是在她脸上吻了又吻,见她一直呼呼睡着,知她昨晚定是累极,才未叫她。
兰佩以为那些片段只是梦境,并不知情。现下既追来此处,刚又听他说起即将出征楼烦,收复河南地,少不得殷殷叮嘱:“仲春令月,黄河解封,水流湍急,你率兵渡河定要做万全准备后方行......”
“前次你久围楼烦不攻,待你走后,楼烦定会趁机加固筑城,强攻不得,可以智取,比如月氏攻奢延,挖通地道攻破城门......”
“中原如今群雄逐鹿,烽火狼烟,饿殍遍野,尸骨垒台,春日易染疫病,你率兵长途跋涉,攻城略地,本就体力耗损,易被邪气所侵,军中定要巫医提前防范,注意清洁......”
冒顿静静听她一张小嘴絮絮说着,唇角一抹笑意渐收不住,末了,问她:“都说完了?”
兰佩见他是这副模样,知自己刚刚说的都是废话,他已经早有筹谋,可即便如此,她也定要说出来才能心安。
“没。”她顿了一下,抿了抿唇,似是未说完的话就在嘴边,却有千金重量,难以启齿。
“还有什么?”冒顿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眼看大军静静立在辕门边,虽得大单于开拔军命,但大单于不动,无人敢行,兰佩紧张地咬了咬唇,脱口道:“你多保重,我爱你。”
那声音明明低若蚊蚋,兰佩却有一种被身后三万大军都听到了的错觉,一张脸臊得通红,见冒顿不发一言,只顾怔在那定定望着她,一时羞得无地自容,想着自己该说的也都说了,调转马头就要回城。
这边刚扬起皮鞭,挥到半空的手腕被冒顿紧紧攥住,紧跟着,男人挥起玄色大氅欺身而下,揽住她的腰肢,俯身攫住了她的双唇。
辕门内三万将士便齐刷刷看着那道如帷帐似的大氅,生生遮住了里面的旖旎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