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自己人

第22章自己人

年初的时候，有个饮片厂的业务给迟云臣送了些精装的补药。虽说臣成涉及不到这些产品，但人家既然把东西送到家里，盛情难却，他也就把东西留下了。那些都是些滋补的中药，想着留着炖鸡炖鱼倒也不错。

迟云臣炖汤的时候，突然想起橱柜里的礼盒，便拆开包装，给方芩煮了碗当归红糖鸡蛋。想到大夫说方芩虚，在水开前，他又抓了半把当归放进去。

这可是好东西。

方芩弯着腰，在水池边把脸洗干净，看着身上的血迹，一脸惆怅。

迟云臣递给他一条毛巾，说道：“别看了，扔了吧，一会再给你找一件。”

方芩接过毛巾擦干脸，只觉得醒来就遭遇这般兵荒马乱，无奈说：“不过这个当归黄芪主要是给女性补气血吃的，下次别给男人吃这么多，真容易上火。”

“你知道我做的不对，就别吃啊！”迟云臣半开玩笑地回应。

“又不是毒药，不吃浪费了。做都做了。谢谢你啊，臣哥。”

差点把方芩吃进急诊，他竟然还道谢。

“客气来客气去的有什么意思，你有时候是不是太见外了。亲密关系可不是靠着你谢我我谢你就能换来的，我能眼睁睁看着你在我家出事吗？你帮帮我，我帮帮你，时间久了，咱们自然就熟络了。然后再你亏欠我点，我占着你点，真心换真心，咱们不就成了朋友。

人和人相处，有礼貌固然好，但太有礼貌就显得生疏了，那得什么时候才能交心？”

这一大段话，听得方芩有些云里雾里。他不过是表达了最基本的感谢，没想到迟云臣竟说了这么多。不过，方芩似乎也理解了他话里的中心思想，就是别跟他这么见外。

刚生过病的脑子，就像老旧的机器，思维卡顿，运转艰难，方芩的语言系统也跟着混乱起来，半天都拼凑不出一句能回给迟云臣的话。

要是往常，随便说点漂亮话敷衍过去也就完了。

您说的对～我知道了～感谢提醒～

可不知为何，这些话，在方芩心里滚了几圈，怎么也说不出口，总觉得每个字都像是对昨天那碗鸡蛋面的糟蹋。

就在这时，客厅的电话铃声响起，仿佛救了他一命。迟云臣走出去接电话，此刻的方芩，也说不清是该感谢他繁忙的业务，还是对没能回复迟云臣的话感到遗憾。

总之，他暗暗松了一口气。

迟云臣一边讲着电话，一边上楼又给方芩拿了件上衣。他走到楼梯口，给方芩看了一眼，便将衣服挂在楼梯扶手上，然后走进书房，带上了门。

方芩自觉地收拾起碗筷，看着碗底的血迹，本有心把碗扔了，但稍作思考后，还是决定洗干净，放在水池旁，并没有收进橱柜。

扔不扔的，还是让迟云臣来决定吧。

收拾完后，方芩无事可做，便端了杯热水朝书房走去。

书房门半掩着，阳光从屋里漏出来，洒在昏黑的走廊上。还没等进屋，方芩就听见屋里传来噼里啪啦的打字声。

他在房门外停了一会儿，打字声并未停歇，于是他轻轻扣了扣没完全关上的门，同时握紧马克杯的手柄，小声说道：“我进来了。”因为喉咙还在发炎，他说出口的声音调子听起来十分难听。

迟云臣见他进来，停下手中的工作，奇怪地问：“怎么不在下边躺着看电视？”

方芩举起手里的水杯，说道：“给你倒杯水，再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总不能光吃饭不干活。”说罢，他便坐在一侧的小沙发上。他其实也不清楚自己能帮上什么忙，但觉得在这里看着，总归比在外边看电视要好。

迟云臣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水温刚刚好，细细品味，还怪甜的。

“我在看新厂部分投资回报率，算算多长时间能回本盈利，你想看看吗？”说完，迟云臣把电脑屏幕转向方芩。

电脑上是一份四十多页的ppt，里面条理清晰地归列出成本分析、国家扶持政策等等内容，甚至连气候对药材产量的影响都有详细介绍。方芩认真浏览着，发现在办公室大楼选择那一页，用标记画得乱七八糟，不禁发问：“是办公区域选址确定不了吗？”

“没错，你看这。”迟云臣一边说着，一边打开手机相册，把之前在小镇村子拍的照片给方芩看，“现在备选的有两块地。”他左右滑动屏幕，展示出两块空地的照片，“一块是在山脚下，另一块是在平地。山脚下有成片的空地，当地政府非常愿意把这块地低价转让给我们。但是这块地紧邻着山体，一旦遇到极端天气，山体就有可能混着雨水把办公楼和人一起掩埋。”

“这样危险性确实太高了，真出了事可怎么办。另外一块呢？”方芩担忧地问道。

“嗐，那块更麻烦。另外那块地，原本是一块收成不好的个人农田，不管是成本还是位置，都是绝佳的选择。但是……这家人死活不卖给我，连面都不见，根本就没有谈下去的机会。村里也派人去了，私下和他们谈了三四回，给出的价格已经足够高了。”

迟云臣一提这档子事，就忍不住头疼。这前前后后已经交涉两个多月了，却丝毫没有进展。

方芩继续询问：“怎么不换一个选址？”

“村里都是连片的田地，又不能单独立一座办公楼。只有这块地和厂区位置离得近。”迟云臣耐心地给方芩解释，“如果他们实在不同意，也只能另想办法了。村里有两间空屋子，可以让员工暂时在那办公，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只能等田地整合完，工厂建完，看看能不能有空余的场地了。”

方芩想起去学校那次，听迟云臣打电话提过这事。他看了看涂满标记的电脑，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觉得，或许不是钱的问题。那块地可能对他们有着特殊意义，是多少钱都换不回来的意义。”方芩想起自己老家现在还有几亩地，方韵一直托邻居帮忙耕种，，可能就是因为他们的爸爸妈妈半辈子都在那几亩地上辛勤劳作。

迟云臣盯着那张照片，迅速在脑海中回想那些被自己遗忘掉的细节。

“别急，车到山前必有路，顺其自然就好。”看着迟云臣认真的表情，方芩忍不住劝解他，随后又继续问道：“我其实一直有个问题不懂。以臣成现在的实力，要是想产品实现多样化，直接在厂里开几条生产线就好了，为什么非得涉足种植基地这个复杂的领域呢？这里面的不确定因素太多了吧。”

“过来，坐这。”迟云臣站起身，示意方芩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等方芩规规矩矩坐好后，迟云臣便半弯着腰，在一旁的书桌上写写画画起来。

“传统的中药材产业链分为三个部分，也就是生产、加工和零售，这你是知道的。上游是生产环节，包括种植养殖，这是最基础的一环，可以称之为前线。中游的加工环节，就是像臣成这样的中药材企业，负责分拣挑选搜集来的原材料，制成精品后盈利。下游的零售环节，则是医疗终端。”迟云臣把这三点一一列好，说完又把前两条连接在一起。

“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把生产和加工连接起来，形成一张庞大的产业网络。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新县是个好地方，地广人多，土质和气候对于一些药材的生长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奥美分厂在那建成十来年了，管理人都换了三波，如果那地方不行，那帮老家伙早跑没影了。

为什么一直没做起来？就是因为那地方太远太穷，交通不方便，招不到员工，他们都不敢轻易涉足，怕投入大却控制不好局面，最后不赚钱反而赔钱，所以都瞻前顾后。

但是我敢。北方基地建成后，臣成就会迎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说着说着，迟云臣的眼神变得炙热起来，漆黑的眼眸中透露出不顾一切的疯狂。瞳孔中跳跃的火苗，仿佛能够点亮这片尚待开发的荒原。

孤注一掷，肆意挥霍。

像个不计后果的狂热赌徒。

这话但凡是其他人说，方芩都会觉得他想钱想疯了。

不过，换成迟云臣……

他只希望迟云臣能拥有足够掷出的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