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退却
动身前,林桑晚去了云梦楼偏僻的暗室,对着一众牌位,端端正正叩了三个响头。
此去长路绵延,危机四伏。她不能保证活着回来,可若不去,这一众牌位中便会多一个沈辞。
可她宁愿是自己,也不愿是身边任何一人。陪着她的乔念徽不明白,她为何眼中突然蓄满了泪水。
许是有萧逾白的黑甲卫和纪无刚坐镇,在去往白鹿州路上,没有发生突发事件。
日复一日的赶路中,他们收到了沈辞那边的消息。从刺客手中逃脱后,他与严启天兵分两路。他去了襄县主持大局,而严启天则回花阳郡掌控局面。
疫病源头来自襄县,饥荒最严重的也是襄阳县。
在大疫时,医者性命要比官员性命贵重得多,他们得确保太医的安全,有纪无刚在,刺客不敢乱来。可若是分开,很难保证有一边不会出事。
林桑晚同萧逾白商议了一路,最后决定她先暗地里先赶去襄县探探情况,他则直奔花阳郡,等确保安全后,再由纪无刚护送一部分太医至襄县。
进入白鹿州地界后,林桑晚易了容,带着许兰知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
现下本该是最繁忙的劳作时节,可城外乡野入目所及却是龟裂的土地和枯黄的庄稼。
林桑晚回头,将文牒递给守门小卒。
守门小卒颓败地摆摆手,提醒道:“怎么还有人敢来,你们不知这里闹疫病了嘛,听我一劝,赶紧跑吧。”
林桑晚行了一礼,低声道:“多谢大哥提醒。我们姐弟两也正是听说闹灾了,才特地赶回来接老母亲走的。”
守门小兵没再说话,摇摇头,接过文牒瞧。
查验后,城门缓缓洞开,扑眼而来的就是漫天白皤。
两人入了襄县,沿街望去,满目凄凉。
街道两旁的商铺皆门窗紧闭,招牌斜挂,风一吹,发出吱嘎的响声。一同吹起的,还有白色纸钱,如同飘落的雪花,飞满整个襄县。
许兰知垂下眼,幽幽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林桑晚静默不语,步履沉重地往前走着,除了官兵正在挨家挨户的收敛尸体和身着孝衣的百姓在办丧之外,她几乎看不到其他行人,只能听到来自民屋中阵阵凄厉的咳嗽声。
这些咳嗽声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刀刃,刺破了死气沉沉的襄县,也撕裂了她最后一道防线。
若大疫真是由蒋礼一手造成的,她要将他碎尸万段。
帷幔下,她的眼眶渐渐湿润,脸色极其苍白。
“呕......呕......呕。”许兰知走在前头,突然停了下来,捂住口鼻,胸廓剧烈起伏着。
林桑晚侧身望去,只见一具尸体横卧于街角,尸身上爬满了苍蝇和蛆虫,腐烂的气息扑鼻而来,令人作呕。
许兰知是个极爱美,极爱干净之人,他的洁癖甚至到了癫狂地步。看了当下场景,只怕好几宿要睡不着。林桑晚强忍着不适,拦了一个官兵,询问知县衙门地址后,迅速拉上许兰知打马朝府衙奔去。
拐过两道街口,高大素净的县衙大院就伫立在两人眼前,以及县衙边沿街而建的大大小小帐篷。
此时一处架着大锅的帐篷下,有位中年妇人,身着一件淡蓝色衫裙,系着襻膊,梳着简单发髻,脸上戴着面纱,大声喊道:“药汤好了,大家排好队,一个个领。”
衣衫褴褛的百姓们要么戴着面巾,要么以布巾捂住口鼻。听到喊声后,蜂拥而去。
“都隔开点距离排队。”她一边分发药汤,一边瞧着队伍的情况。
随着锅盖揭开,草药煎煮的浓郁苦味四处弥漫,林桑晚和许兰知闻了闻药味,倒是把之前那股恶心压了下去。
看着眼前有条不紊的景象,林桑晚稍稍安了心,襄县并非如信中所说乱成一团。为了不让人起疑,她与许兰知先离开长仁街,真如回乡省亲般,在襄阳富商谢宅落脚。
襄阳谢氏以丝绸为生,是当地有名的纺织大户,也是沈千三众多产业的其中一处。
许兰知到了落脚地便独自走了,他要抓紧洗个热水澡。
林桑晚自是明白他想干什么,便由着他去了。她先拜见了谢氏的当家长辈,寒暄客套几句后,她也回了厢房。
夤夜,她换上夜行衣,往知县衙门方向而去。
夜幕如墨,衙门内随处可见举着火把巡逻的兵卒,原知县书房也被改成了议事房,房内通火通明。
林桑晚轻声落在书房屋顶,抬头时,一道绯色身影轻巧地落在她身前。
裴松抱肘,正要出声,林桑晚飞速捂住他的嘴,拉下黑巾,低声道:“是我。”
“唔,唔,唔。”裴松吃惊地瞪圆了脸上的小眼睛,急想要说话。
林桑晚低声道:“不要出声,告诉我沈辞在哪就可。”
裴松点点头,伸手朝下指了指。
林桑晚会意后,放开他,然后坐在屋顶上,望着星辰稀疏的天穹。
裴松在她身边不远处坐下,打了一个手势:“需要我去通报吗?”
林桑晚笑靥淡淡,摇了摇头。刚刚动静不小,沈辞是个练家子的,也定知有人来了,此时不出来,怕是在事情还没商量完。
约莫半刻钟后,微风裹着杂乱又匆忙的脚步声吹到了林桑晚耳边。她迷茫地睁开眼,入目的是沈辞那张绝世清冷的俊颜。她登时坐起,刚刚自己好似睡着了。
见她小鹿惊慌,沈辞嘴角不自觉地微勾,一双淡眸直勾勾地盯着她。
四年前,她也是这般,躺在屋檐上等着他。
身体悬空,她紧紧抱住他的腰,调戏道:“沈大公子,怎么这下又不坚持男女大防了?”
他当时是怎么做的?他没有看她,而是飞身将她送回镇北王府,末了丢下一句:“夜深露重,易染风寒,下次直接敲门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