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面
见面
红日西斜,万丈霞光映红半片天,江照云踩上马车:“过两日等消息回来了我再来,这几日别落下了功课,上学夫子可是要查的。”
宋光遥点头应下,目送他远去。
只是,比起江照云,刘希却是更先一步造访了宋府。
彼时宋光遥正在埋头苦写策论文章,听到下人来回禀,先是愣了下,接着放下笔起身,略微思考后,还是不想让他进门,虽有些失礼,但宋光遥还是便人先将他带去茶楼招待,他随后便到。
宋光遥理理衣冠:“怎么样。”
听雨:“丰神俊朗,气势不凡,少爷定能在气势上将他压倒。”
“只是,”听雨还是有些担心,“少爷贸然前去,会不会有些不妥,毕竟他身体抱恙,若是不小心……”
“无妨,”宋光遥抖抖衣摆,“陈大哥说了,这病不似传的那般恐怖,只是和他站在同一间房里应当无事,我和他离远些便是。”
听雨知道劝不动宋光遥,便也不再说话,只是出门前还是让人悄摸往江府传了个信。
离宋府最近的茶楼里,一名青衫男子频频起身,站在窗前不停观望:“遥儿还未到?”
宋府的小厮听他喊的如此亲近,不由腹诽这人还真是脸皮够厚,面上却没表露什么,只道:“少爷马上便到。”
“若是有壶酒便更是快哉。”再一次得了小厮的这句话,刘希悬着的心又微微落了下来。
只是心里如何焦急,面上刘希却装的淡然,喝了口茶,摇摇头,“还有遥儿,还是不懂事,他既是在家,怎能将客人先请至茶楼自己却不见踪影,实在太过失礼,好在我是他爹,并不计较这许多,若是换了旁人可怎么好。”
小厮听得他这一番话,恨不能将整壶茶扣在他脑袋上,自家少爷还没打算认你这个爹,你倒是做足了派头。
只是刘希这话满是说教的意味,但他的行为可不似他的话硬气,不仅频频侧目,还要不时走到窗边张望,小厮看着他凳子上生了荆刺般坐不住的模样,暗暗发笑。
待到刘希喝完一盏茶,又在屋里转了几圈,才看见茶楼门口停了辆豪气大派的马车。又见有位年轻公子从马车中走出,不由大喜,连忙整理一番衣着,正想站到门口,却又觉得这副模样不免显得太过急切,毕竟自己也是他的父亲,怎能站在门口迎他,太不合礼数。
如此一想,刘希脚下打了个弯,又稳稳的坐了回去。
一旁看着的小厮见他来来回回整了这么一通,最后又坐了下来,不由翻了翻眼。
屋内静悄悄一片,刘希激动的感觉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就在他不知第多少次看向房门后,外面终于传来了若隐若现的脚步声。
脚步声由轻变重,最后停在了门口,刘希又不自觉整理起了衣领——
“吱——”雅间的门被人从外推开,一名身着湖蓝色滚边流云纹长袍,腰配白玉环,头戴银冠,华贵俊朗的少年站在门口,直直往里看来。
刘希擡眼对上他的目光,心中一窒,方才相好的说辞也都忘在了脑后。
“你找我有什么事?”见刘希迟迟不语,宋光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只觉他比起上次好似更消瘦了些许,但宋光遥并未在意,径直走进屋中坐下。
刘希见宋光遥一点都不客气,与自己想的父子相认、父慈子孝的场景大相径庭,不禁有些惊疑不定:“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宋光遥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你觉得你是谁?”
“你是不是不认得我,”刘希了然,“你仔细看看我,你看你是不是长得和我想像,你看这眉眼,这鼻子,这……”
“行了,”宋光遥见他说着说着还想上前,当即呵住了他,略带些嫌弃的看了过去,“我还是像娘像的比较多,就连眼睛也是和娘如出一辙的丹凤眼,你可别往你脸上贴金了。”
宋光遥自陈方口中得知自己和刘希有些相像后,回府照铜镜照了足有一个时辰,还让江照云也跟着一起,就想仔细看看到底哪些地方和他相似。最终两人一致认为,五官中也就鼻子有些像刘希。当然,宋光遥认为只有一丁点,也就不及小指尖那么丁点像。还有便是他的脸不似宋娘子的柔和,更锐利一些。
刘希听得宋光遥说出此话,便明了他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只是他不知为何宋光遥对他没有好脸色。在他看来,宋光遥既已知晓他的身份,却依旧愿意出来见他,这不就是一种示好的态度?可他自进屋后一点都不显热络,难不成是他听说了什么,还是说和离之后宋家人说了些什么他的坏话不成?
想来也是,当时他与宋家都快要闹到公堂之上,那些留在府中的贱奴才们又都是和那女人一条心,蛇鼠一窝,能说他什么好话。刘希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毕竟他离开宋府时,宋光遥还小,他能记得什么事?只是这样一来,便不太好糊弄过去,但那女人性子强硬,嫉心太重,为人又苛刻,焉知她这好儿子对她有没有怨言,待我且试探一番……
“我知道你怨我,这是应该的,我在你那么小时便离开了你身边。”刘希心中百转千回,脸上却露出点苦涩的笑意,擡眼偷觑他一眼,“我还记得你那会小小一团,还没我的腿长,日日跟在我身后爹爹爹爹的喊着。唉,可惜后来……”
刘希欲言又止。
宋光遥听得心中冷笑,在他印象中,就算是幼时他与他这个爹也是不甚亲近,何来黏着他一说,这人可真是满口胡话,无一字可信。
但心中虽这么想,宋光遥却也没打断他,只面无表情的看着刘希,看他还想歪曲些什么。
而桌对面的刘希见宋光遥像是听得认真,却像是受了什么鼓舞,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接着道:“可惜后来,你娘她渐渐便看不上我了,便提出了和离,我拗不过她,也不想再忍气吞声的过下去,便应了下来。只是我本想将你带走,但你娘不肯,说你跟着我过不上什么好日子。你娘强势,我争不过她,便只好将你留下,你别怨我。”
宋光遥把玩着桌上的茶杯:“那你如今回来做什么?”
“我是放心不下你,”刘希看起来情真意切,“我在外多年,虽离你千里,心里却一直记挂着你,此次回来也是想再看看你。”
“那这么说,前些日子你去宋府便是为了见我一面?”宋光遥放下茶杯,定定看向他,“可我怎么门房说你一直是在喊着求着见我娘?”
刘希脸色一绿,勉强勾起唇笑了笑:“定是那门房胡说的,我不过是让他去通报一声罢了,哪里算得上求呢。只是你娘不愿见我,也不愿让我见你一面,我心中焦急,和那门房争执了几句,许是他记恨在心,故而如此污蔑我。这下人胡言乱语,可是信不得,还需得好好整治一番,如今还好是我,不与他计较,可往后若来了贵客,这般行事不将人得罪了个干净。”
宋光遥并未言语,心中却觉得这人还真是会颠倒黑白,从走进屋到现在,没在此人口中听到一句实话,如此一想,宋光遥有些厌烦,皱眉道:“你既想见我,如今既已见到,你可还有旁的事?”
听出宋光遥已有想走之意,刘希也有些心急,也顾不得端着什么长辈的面子,亲手给他倒了杯茶,笑道:“爹就是想见你一面,也不敢有别的奢求。爹就是想知道你这些年过的可好,在宋府过得可舒心,你娘待你如何,你一晃眼便长得这么大了,爹看着是又高兴又心酸。”
“唉,你也知道,你娘的性子说不上好,又格外好强,爹一直担心你被她逼的太紧,觉得束缚,”刘希说着话,目光在宋光遥身上扫过,看向他腰间品相上好的玉佩时,分外垂涎,忽而他眼神一凝,看见宋光遥袖间的点点墨迹,心中暗喜,“如今应当是正在放农忙假,你娘定是将你拘在家中读书写字不许你出门游玩交友,你瞧瞧,这衣袖上都沾上了墨迹,定是在书房苦读许久,爹看着就心疼。”
宋光遥听对面之人说起他娘的坏话听的一肚子火,正想拍桌而起,又见他说起沾墨的衣袖,下意识看去,果真见右边衣袖处不知何时沾了些许墨色。只是他今日这身衣裳颜色较重,不细看还真看不出什么,故而他与听雨都未发现。
只是这刘希真是仔细,不会他偷摸着将自己全身仔仔细细都看了一遍吧,宋光遥想着,不由被恶心的打了个颤。
而刘希见宋光遥一脸隐忍,更是肯定自己说到了他的痛处,脸上的笑意都快要藏不住:“你娘原来也是,到如今一点未变,现下想来,与她和离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只是苦了你了,她对你要求如此严格,你定然也比旁人更为辛苦。
“好在现下她只有你一个儿子,若是她今后二嫁,又有了孩子,若是个女儿便罢,若是个男孩,今后两人之间便有了比较,你娘说不得便会偏心幺子,而宋家家业庞大,定是要有人承继,说不得她心一偏能做出什么事,你可别不把爹说的话当回事,自古因家业兄弟反目手足相残的事不少。爹说这些也都是为了你好,你如今不懂爹也不怪你,若是你愿意,常与爹见一见,爹也能替你多筹谋……”
“够了。”宋光遥坐到现在,已是忍无可忍,本便是为了套出他有什么目的,如今此人已是图穷匕见,宋光遥实在是听不下去也不想再听,顿时拍案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