惺惺相惜
惺惺相惜
陈启蛰来到d国的时候还是深秋,现在都已经下起了雪。
医援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陈启蛰恍惚间都会觉得自己好像才刚刚来到这里。
他看到小玲及腰的长发为了方便早就用剪刀剪短理到耳后,自己背后上的“无国界医生”字样也被时光从洁白染成褪色。
这场长达三个月的战争,终于以w国撤兵画上了终止线。
这段时间以来,他对林维新的所作所为都看在眼里。
对方在自己选择的路上,活的像把永不卷刃的刀。
他们在前线筑起医疗防线,并肩作战,相互支撑。
陈启蛰还记得林维新在给伤员做缝合的时候,手中的止血钳翻出了一朵花。
那次手术时消毒灯在帐篷顶投下冷白的光圈,陈启蛰的手术刀刚刚划开伤员小腿的腐肉。
帆布帘就被突然被掀起,带着沙砾的热风卷进半片血污的衣角。
他擡头看向来人时,林维新正用戴着手套的手摘n95口罩,露出下颌一道浅褐色的疤——是陈启蛰从没见过的新伤,从喉结斜切到锁骨,像道被风沙磨旧的拉链。
陈启蛰见到他的第一眼就注意到了,总是忍不住去想,这么多年,他自己一个人到底经历了一些什么。
“清创要扩大到筋膜层。”林维新的声音混着远处的爆炸声,嗓音低沉。
他扔来半瓶生理盐水,瓶身标签上有潦草的中文标注:“陈医生收”,字迹是陈启蛰熟悉的草体。
人们总是开玩笑说医生开的单子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写出来的字跟鬼画符一样。
时间有限,病人多,有时根本来不及一笔一划认认真真的写。
想当年他们念大学的时候还是选了同一门公选课的,就是硬笔书法,到现在全都还给上课的韩老师了。
夹着棉球的镊子在掌心转了半圈,陈启蛰忽然想起分手那天,这人也是这样站在宿舍门口,手里攥着去f洲的机票,说“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
此刻他正蹲在伤员另一侧处理动脉出血,指尖的医用戒指在灯光下闪过银光——那是他们曾一起挑选的情侣款,如今却只戴在林维新一个人的手上,沾着染色的碘伏。
陈启蛰见到他那个夜晚就问过林维新为什么没有摘下,对方只说是习惯了。
他不会自作多情,况且他们之间早就没有了可能。
要也只有一种关系,多年前的同门师兄弟兼现在的同事盟友。
林维新在流动水下洗过手后,重新戴上了一个口罩和两双乳胶手套。
“递一下血管钳。”林维新的带着手套擦过陈启蛰洗干净手的手腕处,触感隔着两层乳胶,却依然让陈启蛰想起六年前那个雨夜。
当时林维新为救溺水儿童差点被洪流卷走,事后发着高烧还在急诊室改病历,他气得摔了保温桶,却在看见对方病历上“陈启蛰收”的备注时,突然说不出话来。
帐篷外传来直升战斗机的轰鸣,新一批伤员即将抵达。林维新撕开一包可吸收缝线,忽然开口:“你还是习惯用左手持针。”
语气像在说今天的天气怎么样一样轻松而又简单,却让陈启蛰的指尖在器械盘上顿了顿——只有这个人,会记得他因为左利手被外科主任训斥的每个细节。
“习惯了,着急时就会这样。”他没有告诉对方这么多年他早就已经将右手训练了出来,就像训练自己逐渐忘记他一样。
当第七个伤员被擡进来时,林维新的手术防护服已经被汗水浸透,后颈处露出半截纹身:是只振翅的燕,尾羽勾着“济世”两个小篆。
陈启蛰记得这是他们大四时林维新偷偷纹的,陈启蛰怕疼,林维新也没有勉强他跟着一起。
纹身店内林维新选了“济世”这两个字,说笑着对陈启蛰“以后你救一人,我救百人”。
陈启蛰还记得那年他老老实实地趴在操作台上,纹身师动作时弄疼了他,林维新也是这样忍着疼倒吸一口凉气,,小声地嘶了一声。
汗水流过的位置与那只燕子重合。
而此刻那只燕子也正沾着透亮的汗渍,在麦色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倔强。
“这里需要胸腔闭式引流。”林维新的声音打断回忆,他正用止血钳固定引流管,动作精准定位在上三分之一处。
陈启蛰递过新的引流瓶时,看见对方手腕内侧的旧疤——那也是在山区义诊时被野狗抓伤的。
他曾用棉签蘸着碘伏一点点清理伤口,而林维新疼得倒吸凉气,还笑着说“你现在的动作手比当时第一次上台拿手术刀时还稳”。
午夜休息时,两人坐在折叠椅上啃着压缩饼干。月光从帐篷缝隙漏进来,在林维新的侧脸投下明暗交界线。
陈启蛰忽然发现,对方睫毛上还沾着的丁点水汽,睫毛像两只水汽化成而又匆匆蒸发的蝶。
“你的头发长了。”林维新忽然盯着他垂在额前的发梢,眼神温柔得像那年在图书馆替他捡钢笔时的模样。
陈启蛰尴尬的摸了摸头,想起沈斯应总说“太长了该剪”,却会在他弹琴时轻轻替他拨开。
林维新似乎也想上手有所动作,但他早已没有资格。
远处传来零星的蝉鸣,林维新从急救包里掏出了一个铁皮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满满的润喉糖——是陈启蛰最爱的薄荷味。
“小玲说你总用嗓过度。”他递过一颗,又接着开口。
“少喝速溶咖啡。”
是林维新会说的话,和当年在他保温杯写上的“胃不好别空腹”如出一辙。
凉薄荷味润喉糖在舌尖化开时,陈启蛰忽然想起分手前最后一次争吵。林维新说“你总是选择安全的路”,而他吼回去“难道救人也分安全不安全?”。
此刻看着对方眼下的青黑,他忽然明白,有些人天生属于风暴,而有些人甘愿在港口守望,但风暴与港口,从来都懂得彼此的重量。
“那边有个orphanage(孤儿院)。”林维新望着帐篷外的夜色,声音轻得像怕惊醒什么,“有个男孩总是跟着我,说长大了要当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