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梦
似梦
北京冬夜的寒风像钝刀刮过玻璃窗,发出呜呜的哀鸣。
蔚然摘下眼镜,揉了揉发痛的鼻梁。
电脑屏幕右下角显示着02:17,论文数据依然像团乱麻。
厨房传来微波炉的嗡鸣,接着是瓷杯碰撞的脆响。
许祈趿拉着毛绒拖鞋走过来,把马克杯放在一堆文献中间。
“您的毒药,蔚教授。”热气氤氲了他眼下的青黑,“第三杯了,再喝该心悸了。”
蔚然盯着杯子里深褐色的液体:“这是咖啡?”
“可可。”许祈把自己摔进沙发,“再喝咖啡您就该羽化登仙了。”
五年前的海边少年如今留起了艺术家式的翘起来的毛,发尾在颈后扎成小揪。
只有那双眼睛没变,依然亮得像藏了星星。
“你的展……”蔚然突然想起什么,“布展还顺利?”
“顺利得很。”许祈用脚趾勾过笔记本电脑,“就是策展人非要改主题——从《边缘生长》改成《城市褶皱》,俗不俗?”
屏幕上是张夜景照片。故宫角楼映在积水里,被共享单车的车轮碾碎成金红的鳞片。
“这张不错。”蔚然说。
许祈挑眉:“蔚教授居然会夸人?”
“陈述事实。”
暖气片发出轻微的滋滋声。
蔚然继续处理数据,许祈修着照片,两人像同居多年的室友般自然。
直到蔚然突然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肩胛骨在薄毛衣下剧烈起伏。
“我就知道!”许祈跳起来翻药箱,“上周淋雨的报应来了!”
蔚然摆摆手想说没事,却被新一轮咳嗽呛得说不出话。
体温计显示38.5。
许祈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煮姜茶,小辫子随着动作一甩一甩。
蔚然靠在厨房门框上看他手忙脚乱,突然想起高三那个雨夜,也是这个人硬往他手里塞感冒药。
“笑什么?”许祈凶巴巴地瞪他,“烧傻了?”
“想起你以前。”蔚然声音沙哑,“喂我吃错药那次。”
“那是维生素!”许祈把姜茶塞给他,“而且您不是活得好好的?”
茶很烫,辣得人眼眶发热。
蔚然小口喝着,看许祈在客厅里转圈找退烧贴。
“医药箱第二层。”他提醒。
“要你说!”许祈嘟囔着翻出退烧贴,动作却放得很轻。
冰凉触感贴上额头时,蔚然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手腕。
空气突然安静。许祈的手指停在半空,腕表滴答走着秒针。
“蔚然。”他很少这样连名带姓地叫。“嗯。”
“你记不记得高三那年,我在天台问你……”
窗外突然传来救护车的鸣笛,由远及近又渐渐消失
蔚然看着杯中晃动的倒影:“记得。”
“那现在呢?”许祈的声音很轻,“有答案了吗?”
暖气似乎开得太足了。蔚然觉得额头的退烧贴都在发烫。
他想起这五年——蔚教授在实验室熬过的夜,许摄影师在野外帐篷里守过的晨。
想起跨洋视频里断断续续的信号,想起机场无数次重逢与别离。
“你照片拍得很好。”他说。
许祈气笑:“就这?”
“比我预想的更好。”
电脑屏幕自动息屏,黑暗里只剩彼此呼吸声。
许祈突然蹲下身,仰头看他。
二十五岁的男人了,眼神还像那个追着要答案的少年。
“我下周要去羌塘。”他说,“可能失联半个月。”
蔚然握紧马克杯:“卫星电话带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