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比赛当天，为了能和韩栩冰多排练几次，常念早上八点就到电视台了。为了保持状态，她这几天几乎没有正常说过话，也没有和别人进行过多的交流，每天都紧绷着神经，几乎都快忘记自己从前的样子了。等到中午，她又因为紧张没有胃口，简单塞了几口饭便开始做造型了。
她这次的服装很普通，就是松松垮垮的居家服，但需要重点修饰皮肤质感，以及要把头发弄得毛躁一点，呈现出病弱的感觉。因为她本身发质很柔顺，因此在处理头发时多花了点儿时间。
她们这组是第四个表演的，平日里，常念都会在后台认真观看其他组的演出，今天却没有多余的心力顾及。她的眼睛虽然始终盯着屏幕，眼神里却没有聚焦，在心里默默酝酿着情绪。
等到第三组快表演完的时候，工作人员来通知她们去后台准备了。常念回过神，快步前往指定区域，几分钟后在冯烨的介绍声中登上舞台。
掌声响起，竞演开始。
昏暗破旧的屋内，庞凤坐在轮椅上，脸上挂着狰狞抽搐的笑容，虽然身体无法自由行动，眼神却始终追随着在厨房里忙碌的庞蝶
庞蝶表情有些疲倦，把青菜下锅后，擦了擦汗，又把其他煮好的菜端到桌上，眼神始终没有落在庞凤身上。庞凤却没有气馁，眼神依然追随着她，等到庞蝶再一次出来的时候，她费力从嗓子里挤出话语，“我……我喜欢吃青菜。”
庞蝶闻言，擡起眼眸看了一眼姐姐，表情很复杂，最后笑了笑道：“那等下多吃点儿，这个青菜不贵的，你喜欢吃，我这几天都做。”
庞凤乐呵呵地笑起来，费力夸赞道：“都……都好吃……青菜也好吃……小蝶做的都好吃。”
庞蝶用力擦掉汗水，没有接话，而是去厨房里把青菜盛出来，然后简单擦了一下桌子，最后才快速地庞凤的轮椅推到自己的身边。等坐下后，她先拿起桌上的稀饭喂给庞凤吃，可庞凤却咀嚼得很费力，身体还不时地抽搐起来，导致一半的稀饭都掉在了身上，看起来格外邋遢。
庞蝶却像是已经习惯了，耐心地帮她擦着嘴，等差不多处理干净后，端起碗继续喂她，庞凤却突然闹起别扭，不肯再吃了。
庞蝶轻声哄道：“吃一口，再吃一口，是怕烫吗？我帮你吹吹，吹吹就不烫了。”
可是庞凤却依然不肯张嘴，只是费力地擡起手，朝碗伸去，却因为抽搐，用力把碗打翻了。
屋内的气氛凝固住了，庞蝶垂眸看着地板上的米粒，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一动不动。
庞凤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把它打翻，眼神里盈满了紧张，含含糊糊地出声：“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要……自己吃饭。”
庞蝶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蹲在地上把碗筷收拾干净，庞凤也想要帮忙，可是身体刚一挪动，整个人就因为重心不稳，重重地摔在地上。
庞蝶顿住了，呆呆地看着呜呜咽咽的庞凤，许久后，才跑过去，费力地把她搬到轮椅上，然后想要拿纸把她身上的脏污擦干净，可还没动作，庞凤就叫住了她。
“小蝶……小蝶……”
她叫得很凄凉，庞蝶猛然顿在原地，僵硬了很久才转过身，绝望而无力地说道：“你乖点，别再给我添麻烦了，我今天真的很累。”
庞凤像被扼住了喉咙，声音戛然而止，丑陋而狰狞的面孔满是慌乱，几秒钟后，眼睛骤然掉下泪水，可她不想让庞蝶看到自己的样子，于是用力把脸撇向旁边，可是因为抽搐，脸还是在挣扎中露出来了，看着可怜又吓人。
庞蝶看着姐姐伤心的样子，想要离开，但终究还是走到她身边，在轮椅旁蹲下，声音里带着愧疚和迷茫，“姐姐，我好累啊，超市老板说行情不好，快开不出工资了，觉得我是里面最年轻的，可以找到别的工作，就打算把我裁掉，可是我这个学历，在附近找不到好工作的，只能拼命求他，拼命求他……我、我和他说，我也可以要更低的工资，能不能把我留下，但是他怎么都不肯答应，甚至直接结完工资让我走人，怎么办呀，姐姐，我好累啊……我真的快撑不住了……”
妹妹从来没有和她说过这些话，庞凤身体一震，脸上瞬间爬满了鼻涕眼泪，想要伸手扶上庞蝶的脸颊，可是因为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好心的手变成了凶器，用力地打到了庞蝶的头。
“呜呜……”庞凤崩溃地收回手，喉咙里呜呜咽咽的，很想要说出安慰的话语，可是越着急越无力，只能吐出模糊不清、难以辨认的字眼。于是，在自我厌弃的情绪下，她开始用力捶打起自己的胸口，希望能够借此惩罚没用的自己。
“不要这样！”庞蝶看到她这副疯狂的样子，心里不断怨恨自己多嘴，从身侧抱住她，带着哭腔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我不说了，我再也不说，我不是故意要和你说这些的，对不起……”
但庞凤的状态却越来越差，庞蝶心中慌乱，连忙跑进房间里想要拿药，可没想到还没翻出来，耳边就突然传来“砰砰”的响声。她跑出去一看，原来是庞凤把轮椅推到了桌边，在用自己的头砸桌子，那股绝望而疯狂的气势，像是一只扑火的蝴蝶，想要终结自己的生命。
“——啊！！”
庞蝶尖叫一声，连忙跑过去阻拦她，大声喊道：“你冷静一点！冷静一点！”可庞凤还是不停挣扎，抓住一切机会往桌子上撞。
怎么也无法阻拦姐姐，庞蝶终于忍不住哭了，奔溃嘶吼道：“你如果出事了，让我怎么办？如果你死了，我也一起去死好了！”
她的语气不像作假，庞凤终于有些清醒了，她挣扎着转头想要看庞蝶，但她怎么都做不到，只好费力地哭道：“小蝶……对不起……”
她的脸上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脏过，庞蝶抱着她，低低道：“我不怪你，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我只是太崩溃了，如果你真的出事了，我才会怪你……没关系，我们就这样好好活下去，我可以找到活下去的路，你也一样，就算再痛苦，你也要活着，就当陪陪我，好吗？”
庞凤呜呜咽咽着，感受着庞蝶把她推进房间，然后费力地把她抱在床上，温柔道：“该睡觉了。”她理了理她额间的碎发，然后从书架里面抽出一本诗集，开始轻轻念起现代诗。
一句……两句……
像是在慢慢筑起一个美梦。
到后面，她的声音里忽然带上了另外的声音，含糊不清，却依稀能分辨出是同样的诗句。
是庞凤。
她扬起丑陋的笑容，费力地跟在庞蝶后面，一同念着那些诗，眼里是平稳简单的幸福。
庞蝶也笑起来，把书塞进她怀里，轻声道：“这是你写的，你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总是喜欢在石板上刻字，然后写给我看，我那时候可烦了，现在却渐渐读懂了……姐姐，我以后呢，还想看新的诗，你努力写给我看，可以吗？”
“小蝶……”
庞凤看着她，用力开口，一字一句，“我要给小蝶写诗……写好多、好多诗……”
“好啊，我等着呢。”庞蝶眼里盈满泪光，她帮庞凤盖上被子，然后走出房间，先把厨房收拾干净，再回来，慢慢爬上庞凤身边的位置。
她抱住庞凤蜷缩的身体，慢慢闭上眼睛，可庞凤在察觉后，突然用力挣脱开来，力气之大，让庞蝶无法阻拦。庞蝶的表情紧张起来，就在她以为庞凤又要发病的时候，她突然反手抱住了她的身体，狰狞的脸上满是幸福。
她乐呵呵道：“我会努力的……我会努力陪小蝶的……永远陪着你……”
灯光渐渐暗下，只剩下两具瘦弱的身体紧紧拥抱着，像是在绝望的世界中互相取暖。
表演结束，掌声雷动。
擦干眼泪，常念和韩栩冰从床上爬起来，冯烨见两人身上还粘着米，体贴道：“我们先让两位选手去后台换身衣服，稍后再来进行点评。”
常念和韩栩冰闻言一同朝观众席鞠了一躬，微笑着去后台换衣服了。
等她们重新回到舞台时，全场再次响起了掌声，谢婉已经拿起话筒，迫不及待说起来了，“你们演得真棒，我看到后半程的时候，已经哭得一塌糊涂了。其实我作为国内为数不多的女性电影导演，一直都很想拍一部探讨底层弱势女性的电影，但是这个想法总是搁置，为什么呢？就是因为我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演员，但今天我找到了，你们真的太有生命力了，我觉得这场表演唯一的缺点就是这个舞台有时间限制，不然我想看你们继续演下去，希望你们继续加油。”
接着轮到唐玉毅，他点评时习惯一个个说过去，先是看向韩栩冰，和蔼道：“栩冰，不得不说你的个人风格很突出，把庞蝶身上沉默内敛、隐忍克制的形象全部展现出来了，情绪爆发时的点也抓得很好。其实我觉得啊，一个角色能不能让观众信以为真，演员个人的气质是非常重要的，所以这个角色啊，要是换另一个选手来演，还真演不出来呢，你演得很棒。”
接着他看向常念，笑眯眯道：“小枣啊，我之前一直夸你的台词特别好，包括我们所有评委都觉得，你是我们所有选手中台词和声音最棒的一位，但是今天你又带给我惊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