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
晨光
夏芊满是被窗台上多肉叶片的影子晃醒的。
清晨六点的阳光还带着秋凉,透过木格窗斜斜地铺在地板上,把常春藤的藤蔓影子拉得细长,落在她浅蓝碎花的被角上。她揉着眼睛坐起身,鼻尖先捕捉到一缕熟悉的香气——是槐花茶的清甜,混着新鲜泥土的湿润气息,从院外飘进来。
昨晚收拾房间时,林燕秋特意给她找了这床晒过太阳的被子,被角还裹着淡淡的皂角香;书桌上摆着一盆刚栽好的薄荷,是他随手从院角移过来的,说“早上醒来看见绿,一天心情都顺”。夏芊满趿着软底拖鞋走到门口,轻轻拉开一条缝往外看——院中央的老木桌旁,林燕秋正半蹲在那里翻松花土。
他换了件浅灰色的工装围裙,领口随意地挽到小臂,露出线条紧实的手腕,虎口处的薄茧在晨光里若隐若现。手里握着的小铲子动作很轻,像是在抚摸什么珍宝,偶尔会停下来,对着刚冒芽的雏菊低声说句“慢点开,别急”,阳光落在他利落的短发上,镀上一层浅金,连落在肩头的槐树叶,都像是特意缀上的装饰。
“醒了?”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林燕秋忽然转头看过来,嘴角弯起个浅淡的弧度,“桌上温着南瓜小米粥,你先尝尝,我刚熬好的。”
夏芊满愣了一下,连忙推开门走出去:“林先生,我来帮你吧?总不能一直让你照顾我。”
林燕秋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指腹蹭过她额前的碎发——动作自然得像是做过千百遍,指尖带着清晨的微凉:“不急,先把粥喝了。这些花土得慢慢翻,急了会伤根。”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桌上的粥碗上,“看你昨晚没怎么吃,特意多煮了小半碗。”
夏芊满走到桌边坐下,拿起温热的白瓷碗。南瓜的甜香混着小米的醇厚,入口温软得像棉花,瞬间驱散了晨起的凉意。她擡头看向林燕秋,对方已经重新蹲下身打理花土,阳光把他的侧影映在青石板上,连握着铲子的手,都透着种沉稳的温柔。
“林先生,你怎么会想开这家花坊啊?”夏芊满喝着粥,忍不住开口问。从昨天到现在,她看着满院被照料得极好的花草,总觉得能把花养得这么细心的人,心里一定藏着很多柔软。
林燕秋手里的动作顿了半秒,指尖轻轻碰了碰一株刚抽叶的薄荷:“以前我妈就喜欢在家里养花,窗台、阳台都摆满了。后来她走了,我就想守着这些和她有关的东西。”他的声音很轻,像风拂过花瓣,“这老房子是我家祖宅,花坊开在这里,就像她还在身边一样。”
夏芊满握着粥碗的手紧了紧,心里泛起一阵酸涩。她想起母亲在世时,也喜欢在阳台种几盆月季,每次开花都会剪下来插在玻璃瓶里,摆在她的书桌上。原来他们都一样,在用自己的方式,守着对亲人的念想。
“对不起,林先生,我不该问这个的。”她小声道歉,怕触到他的伤心事。
“没事。”林燕秋笑了笑,转头看她时眼里没了刚才的怅然,“都过去这么多年了,现在有这些花陪着我,挺好的。”他站起身,指了指院角的麻布袋,“等你喝完粥,帮我把那袋花肥递过来?今天要给月季换土,霜降前得让它们攒够劲。”
夏芊满连忙点头,三两口喝完剩下的粥,起身去搬花肥。袋子比她想象中轻,她抱在怀里走到林燕秋身边,看着他熟练地把花肥按比例拌进花土里,动作有条不紊,连洒落的土粒都要细心扫进盆里。
“拌花肥得讲究比例,多了烧根,少了没营养。”林燕秋一边拌土,一边给她讲解,指尖偶尔会碰到她的手背,“就像照顾人一样,太急了不行,太松了也不行,得刚好。”
夏芊满蹲在他身边,认真地看着他的动作,鼻尖萦绕着泥土和花肥混合的气息,竟一点也不觉得难闻。她学着林燕秋的样子,拿起小铲子轻轻翻动花土,却不小心碰掉了一片月季的老叶,顿时慌了:“林先生,我是不是弄坏了?”
林燕秋看了一眼,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把她沾了泥土的指尖擦干净——指腹的薄茧蹭过她的皮肤,留下一阵轻麻的痒:“没事,老叶子掉了,新叶子才长得旺。”他顿了顿,眼神软下来,“慢慢来,养花和做人一样,都得有耐心。”
两人蹲在院子里,一边拌花土一边聊天。夏芊满说起自己以前在老家做文员,每天对着报表的日子;林燕秋就听着,偶尔插句嘴,问她喜欢写东西还是做手工。阳光慢慢升高,把两人的影子叠在装满花土的花盆旁,青石板上的光斑晃啊晃,竟有种说不出的和谐。
快到中午时,巷口传来邻居张奶奶的声音:“燕秋啊,我来拿昨天订的雏菊!”
林燕秋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围裙带子松了点,露出一小截腰线:“来了张奶奶。”他转头对夏芊满说,“你先歇会儿,我去拿花。”
夏芊满点点头,看着林燕秋走进里屋,很快抱着一束包装好的雏菊出来。淡蓝的包装纸裹着洁白的花瓣,他递花给张奶奶时,还特意叮嘱“回去插在浅水里,能开一周”,语气里的细心,和刚才拌花土时一模一样。
张奶奶接过花,目光落在夏芊满身上,笑着问:“燕秋,这是你家亲戚啊?看着怪文静的。”
“是我朋友的女儿,暂时住在我这儿。”林燕秋笑着解释,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维护,“以后还得麻烦张奶奶多照看。”
张奶奶了然地点点头,又和林燕秋聊了几句家常,才拄着拐杖离开。夏芊满看着林燕秋的背影,心里忽然暖暖的——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林燕秋就像一棵大树,不动声色地为她撑起了一片小小的荫凉。
“歇够了吗?”林燕秋走回来,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递给她,瓶盖已经帮她拧开了,“歇够了我们就把月季移到新盆里,下午可能会下雨,得赶在雨前弄完。”
夏芊满接过矿泉水,冰凉的水顺着喉咙滑下去,驱散了午后的燥热。她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土:“歇够了,林先生,我们赶紧弄吧。”
两人一起把月季从旧盆里移出来,林燕秋负责脱盆、修根,夏芊满负责递新盆、扶着花株,配合得意外默契。偶尔夏芊满没扶稳,林燕秋会伸手扶一把,掌心覆在她的手背上,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傍晚的时候,果然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雨丝落在院子里的花草上,发出“沙沙”的声响。两人坐在屋檐下,看着雨水中舒展叶片的月季,空气里满是泥土和雨水混合的清新气息。
“你看,这些月季浇了雨,明天肯定能冒新叶。”林燕秋指着花盆里的嫩芽,眼里满是期待,像个等着收获的孩子。
夏芊满点点头,转头看向林燕秋。雨丝落在他的发梢,沾成细小的水珠,像碎钻一样闪着光。她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眼神,那里面的安心,或许就是知道,会有这样一个人,带着温柔和耐心,陪她走过接下来的路。
“林先生,”夏芊满轻声说,“谢谢你。”
林燕秋转头看她,笑了笑,伸手把她被雨水打湿的碎发别到耳后,指尖的温度透过湿发传过来:“跟我客气什么。”
雨还在下,屋檐下的两人静静地坐着,看着院中的花草在雨水中舒展。夏芊满忽然觉得,或许母亲让她来找林燕秋,不只是让她找一个落脚的地方,更是让她找一个能陪她一起,等待花开、等待温暖的人。
而这个秋天,似乎也在这雨声和花香里,慢慢变得温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