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40为什么要拿身份说事
第40章40为什么要拿身份说事
奥德赛今年的春天比往年来得都要早，往年四月的时候温度还一直保持在十来度，今年四月初温度就已经上升到了二十多度，午后的日光暖得醉人，奥德赛医学院大楼下面仅有的几棵转基因松柏嫩绿的叶子在日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生机显得格外蓬勃。
李睿在停车场刚停好车，阿洛伊斯依靠在车门上朝他吹了一声口哨，李睿下了车后，阿洛伊斯检查了一下他的手腕，“小朋友，不要仗着自己年轻就这么随意消耗自己的身体，你再这么下去，你的右手以后可能都握不了枪了。”
其实李睿的精神状态有些疲惫，这两天他根本没有休息好，再加上割腕后的失血以及伤口发炎后的高烧，都让他的精神有些振作不起来，“安宁怎么死的？”
阿洛伊斯领着他朝医学院的停尸楼走去，这不是他第一次来，可每一次来还是会因为停尸楼的森冷而微微发怵。
“初步判定是跳楼自杀，身上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颅脑出血，内脏损伤，脊柱损伤等等，这些都附和跳楼自杀后的症状。”阿洛伊斯叹了一口气，“当时给他治疗的时候，明明一切都有往好的方向发展的，怎么突然就跳楼了呢？”
“柯向宇呢？”李睿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柯向宇，安宁的死已经成了事实，那柯向宇怎么办？
“状态很不好，差点跟你哥动手，我给他打了一针。”阿洛伊斯打开停尸房的门，“你哥的状态也有些差，他可能很需要你。”
安宁的尸体停放在最里间，为了减缓尸体的尸化，停尸房的温度都很低，李睿冻得浑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他一进去，就看到了站在窗前抽烟的唐焱，阿洛伊斯无奈地说：“这里不能抽烟……算了，我也抽过不少。”
唐焱看到李睿的时候，布满血丝的双眼露出一丝温柔，“睿睿。”
他就叫了一声，再没有说其他的话，一夜没睡，他看上去有些憔悴，下巴冒出不少胡渣，整个人看上去老了很多。
无论什么时候，李睿从来没有觉得唐焱老过，无论是心理上还是生理上。
安宁静静地躺在停尸床上，李睿转过头的时候才发现这里不止唐焱一个活人，还有一个蹲在墙角抱着头的柯向宇，他在角落里面蜷缩着自己的身体，就像是见不得光的某种生物，恨不得将头埋进地板下面。
李睿看着静静躺着的安宁，他身上只盖了一块白布，白皙单薄的肩膀露在外面，白里泛着青。他的面容还是如同活着一般，嘴角带着浅笑，却没了丝毫的生机。
一时间，李睿不知道说什么，他走到柯向宇的跟前蹲了下来，“向宇。”
低得不能再低的呜咽声从柯向宇的双臂里流了出来，李睿伸出手去触碰他，柯向宇应激起来，扬手就打掉了李睿的右手，李睿右手的伤口顿时裂开，手腕处的绷带又渗出了一丝殷红，“向宇，你不要这样，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但是你要振作起来。”他此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可以安慰到柯向宇，本来柯向宇平时把什么都闷在心里，难得见他几次笑得开心也是在提起安宁的时候。
柯向宇缓缓地擡起头，李睿在看到他的面容后怔了一下，柯向宇平时憨厚的一张圆脸消瘦了许多，就连下颌线都变得清晰起来，他双目通红发肿，脸色阴沉得可怕，看上去应该是一整夜没睡流了一整夜的泪，“我要怎么振作？你告诉我，我要怎么振作？”
他痛苦地将自己的后脑勺狠狠地撞了一下脑袋，“我昨晚不该离开的……他说他会等我回来的，我昨晚就不应该离开的……”柯向宇双手撑在地上，往停尸床爬了过去，“你醒来好不好？醒来我就带你离开这里，我们再也不回来了好不好？”他握着安宁冰凉僵硬的手，嚎啕沙哑地哭声让在场的其他三个人都有些不忍再听。
李睿又走到唐焱的面前，“哥，发生了什么？”
唐焱掐灭了烟头，“凌晨的时候，有人给安宁的包厢打了电话，没多久，安宁就跳楼了。”
“是跳楼还是坠楼？”李睿追问起来。
“初步判定应该是跳楼，没有人进入他的房间，他也没有理由去那么高的窗台。”唐焱捏着自己的眉心，“通过查监控，电话应该是李漫漫打进去的，昨晚李漫漫进了拿破仑皇宫，在里面混了一晚上。”
说到这里的时候，本来还在嚎啕大哭的柯向宇冲着唐焱暴喝起来，“你们明明说可以保护好他的！”
暴喝完后，他又有些底气不足起来，在李睿赶来前，他就和唐焱爆发过一次争吵，他恨自己无能，同样也恨上了所有跟那些伤害安宁一样的权贵，他一遍一遍地质问唐焱，他们只不过就是想要好好地活下去，为什么就这么难？
李睿站在唐焱的身后，像是要帮他抵挡所有的愤恨，“向宇，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我们所有人都很难过。安宁是我们好不容易找到愿意录口供的受害者，还有很多与他有相同经历的受害者选择了沉默，我哥一直都在想办法帮这些人主持公道，可是你也知道没有那么容易！”
柯向宇哭得涕泪横流，“如果，如果我没有发现这些事，如果没有让他把那些痛苦当着我的面再重复累述一遍，或许他就不会死了……”
“你他妈到底要不要听一下你再说什么？”李睿冲上前揪住了柯向宇的衣领，“你以为那些事你没有发现，安宁什么都不说，你和他就真的可以若无其事地过下去吗？”
“为什么不可以？”柯向宇恨恨地咬着牙，“不是还有很多人都过得很好吗？他们不是也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吗？”
李睿一拳头砸在了他的脸上，“你知道多少人进了精神病院吗？又有多少人染上了毒瘾因为无力购买毒品而堕入地狱吗？你知道很多人表面上若无其事却背地里一直在服用精神类的药物吗？在你没有发现这些事之前，你和安宁的确还能好好生活，可是他的身体不也是在慢慢垮下去？等到伤害根本没有办法扭转的时候，到时候你是不是会后悔没有早点发现安宁的不对劲？”
右手过于用力，阿洛伊斯的缝合做得再好，伤口也再次彻底崩开了，鲜血顺着李睿的手腕慢慢流进了他的衣袖里，好在衣袖遮住了他的手腕不至于立马被发现，“我相信，这些事发生后，安宁每次见到你，都是对他的一种折磨，你的爱人处在地狱那么久，却依然还是想过要跟你一起好好活下去，甚至愿意录口供想要把那些坏人绳之以法，你在这里做什么？在这里懊恼后悔有什么用？安宁的死，我们都没有错，有错的是那些人，你他妈的在这里不振作起来为他报仇，在这里责怪自己责怪我们有什么用？”
脸上挨过一拳头后，柯向宇稍微冷静了一些，他侧着脸许久才慢慢缓过头来，“你他妈当然可以在这里义正言辞地说这样的话，你他妈你哥是司法部部长，你他妈的太可以高高在上说这样的话了！”
李睿又一拳头砸了他的脸上，“老子说这番话跟我哥是不是司法部长有什么关系？安宁不是我的爱人，只是奥德赛一个普通的居民，我想要为他伸张正义跟我的身份有什么关系？你他妈的为什么要一直拿我的身份说事？自己没有勇气去做的事，旁人去做你还要踩上两脚，你跟局里那些聒噪的苍蝇有什么区别？”
“你不在意你的身份？”柯向宇冷笑起来，李睿下手没有留情，他的嘴角都渗出了鲜血，“你他妈要是不在意你的身份，从一开始你就应该跟我说你是下城人，而不是他妈的让我差点相信上城真的有好人！”
“上城怎么就没有好人！”李睿再想一拳砸下去的时候，柯向宇擡手紧紧握住了他的拳头，“我告诉你柯向宇，今天不管死的是谁，我都会将那些坏人一个个揪出来，这跟我哥是谁没有关系，我的身份是奥德赛治安局的警察，维护奥德赛的治安和正义是我的天职，这样的事以后或许还会有，坏人也可能抓不完，甚至可能又会像六年前那样草草了事，可我告诉你，惩奸除恶总有人要去做的。”
听到这里的时候，唐焱的眼底流泻出一丝温柔，这一整夜的疲态顿时都消散了下去，阿洛伊斯看了唐焱一眼，两人目光对视的时候，心领神会地相视一笑。
柯向宇看着他的手腕滴着鲜血，又看着李睿顶着一张根本看不出来几分男子气概的脸在自己的面前说着这样的话，他还是忍不住讥诮起来，“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在意你的身份吗？因为没有你哥，以你的长相还有你的下城身份，你还不知道会经历什么，你们享有的特权太多。如果你和我一样只是一个普通的下城警员，你或许早就没命了，哪里还能轮得到你现在在这里大言不惭地说什么维护治安和正义，正义在上城就是一个笑话！还有你，在我的面前一直施舍的那些好，让我看到了上城和下城之间有着根本无法跨过的沟壑。”
李睿从他的手掌里面抽出自己的拳头，“你知道吗？格斗比赛中，是我故意输给你的，我打得过你，可我想你比我更有机会，一开始我进入治安局的确不是为了维护正义，我以为你是，我也以为我们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我他妈不是在施舍，是真的想要跟你当朋友。”
柯向宇无力地瘫坐在地上，他怔怔地看着李睿，李睿站起身后背对着他，“安宁的死，不会就这么算了，还有很多跟安宁一样遭遇的人，我一定会给他们一个公道。”
落日的余晖从窗户外面洒了进来，落在他们每一个人的身上，胭红的光线照在安宁的脸颊上，给他苍白的脸颊镀上了一层红晕，他就像是睡了过去，漂亮又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