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飞驰火车
即便医生再如何强调萩原研二的身体恢复速度远超寻常案例,但四年毕竟不是四个月,他的第一次康复训练几乎与所有人预想中一样,并不十分轻松。
腿脚肌肉萎缩所带来的无力感,让萩原研二纵使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双腿的存在,却依然无法如从前那样,自然而准确地操控它迈出自己想要走出的下一步,总会以奇怪地角度偏离脑海中预设的既定轨道。
尽管有专业的陪护以及确保安全的防护器具,但一天之内无数次的努力尝试却只能换来失败的结果,终究还是令萩原研二久违地品尝到了一股难言的挫败感——尤其是在感受到他姐姐投来的目光之后。
是以毫无保留的关切为底色,杂糅着担忧,与掩藏起来不易被察觉的难过情绪混合而成。
纵使萩原千速已然将心事藏得十分隐蔽,在萩原研二面前也极力保持着与从前一样的开朗明艳,时不时与之玩笑拌嘴几句,但作为其血脉相连的弟弟,萩原研二还是能够从对方身上依稀感受到一丝微妙的不对劲。
不止是对他身体状况的焦虑牵挂,还有其他隐藏得更深一层的东西,如疽附骨,令对方惴惴不安。
“萩原先生,今天的训练量已经达标,接下来请您好好休息。”
陪护看了眼时间,朝满头渗着细密薄汗的萩原研二嘱咐道,“复健训练是一个循序渐进的缓慢过程,无法一蹴而就,也不能因为急着想要恢复正常水平过分身体,否则很有可能事倍功半。”
说着陪护又转头看向一直守在旁边的萩原千速,同对方颔首示意后,接着叮嘱道,“家属这边也要记得每天定时定量对病人的身体进行按摩疏导,配合药物促进全身血液循环,有助于恢复。”
“是,麻烦你了。”萩原千速微微欠身向陪护表以谢意,目送对方离开复健室后,这才上前一步,在自家弟弟身旁坐下,从衣兜中掏出手帕,为其擦拭额头上滚落的汗珠。
“你说你,这么着急干嘛。”
看着气喘吁吁的弟弟,萩原千速一面擦拭着,一面忍不住心疼抱怨道,“人家医生都说了,你身体的恢复情况非常好,只要配合他们定制的康复训练表每天坚持就行,用力过猛反而可能会适得其反。”
“呼......我这不是、不想让你老为我请假吗?哈哈。”萩原研二弯起眉眼笑了笑,将脑袋稍稍偏着低下,乖巧地任由萩原千速为他擦去额头脖颈间的汗水,喘息道,“更何况我觉得这种程度还行,也没有特别累人。”
“你担心这个做什么。”萩原千速闻言,当即轻拍了一下萩原研二的脑袋,没好气道,“你给我老老实实地管好自己就行,我的事你用不着操心。”
“嗷——”萩原研二故作吃痛,仿若一只被打击到垂耳丧气的小狗,可怜兮兮又不情不愿地瘪嘴应道,“是是,我知道了......真是的,只是想稍微努力一下都不行。”
“你努努力,别再给我惹麻烦我就谢天谢地了。”
距离萩原研二醒来已经有一段时间,萩原千速对他偶尔的‘卖萌撒娇’,也逐渐从一开始的难以招架,恢复到与过去一样习以为常,故而此刻尽显冷漠道,“擦好了就起开,离我远点儿,一身热气。”
“好过分!”闻言,萩原研二立时显露出一副受伤的表情,嚷嚷着质问道,“我这么努力地训练,你不夸夸我就算了,竟然还这么嫌弃我,你真的是我的亲姐姐吗?!”
“如果不是心疼你,你现在早就跟小时候一样挨揍了。”萩原千速不为所动,抬手用力戳了一下萩原研二的眉心,挑眉道,“所以识相的话就给我懂事一点,别像得了多动症一样闲不下来,成天让我操心。”
“是......”落败的萩原研二借着萩原千速这一戳的力道,往后倒在了轮椅靠背上,仰头望着洁净无瑕的天花板,沉默半晌后,忽然没由地问道,“小阵平最近很忙吗?都没怎么见他人。”
或许是与萩原研二插科打诨得太过放松,加之萩原千速从未想过对自家弟弟设防,听闻这话,一个不留神,直接将这几日一直怀揣在内心深处的话语一口叹出,“他啊,忙着等传真——”
待她反应过来连忙掐住话头时,为时已晚。
然而,突兀的停顿在这种时候更显得奇怪。
一阵短暂的静默。
“什么传真?”
萩原研二率先开口问道,一双紫罗兰色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直直看着萩原千速,目光如炬,“顺便,姐姐,你能不能告诉我,阵平他这段时间究竟在忙什么?”
“我看得出来,你有事瞒我。”说着,萩原研二轻笑了一声,“当然,不止是你,连他本人最近都在有意无意地躲着我。”
尽管萩原千速一直都很清楚,自家弟弟看似一副不拘小节的个性,实际相当敏锐。
但她没有料想到,从他醒来满打满算到今天,也才不过将将半个月的时间,对方竟然就能凭借一点蛛丝马迹,迅速察觉出自己和松田阵平对他有所隐瞒。
“他......在大概两个月之前,从机动组调任到了搜查一课。”
并没有犹豫太久,本就不希望松田阵平再度以身犯险的萩原千速长叹了口气,将她所知晓的一切,一点一滴悉数告知了眼前的胞弟,“既是为了方便亲自查案,同时也是在等待一则传真。”
“什么传真?”萩原研二蹙眉追问道,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
“在你......那次爆炸后的第二年,十一月七号当天,总局那边收到了一张只显示一个阿拉伯数字的奇怪传真。”说着,萩原千速顿了顿,脸色难看了许多,抿唇咬牙道,“从此以后每一年的十一月七号,都会有类似的传真。”
“三年前是3,两年前是2,一年前是1。”萩原千速顿了顿,叹息道,“阵平他怀疑,这是当年那个炸弹犯的手笔。”
“所以,他是为了这个才......”萩原研二低喃道,落在膝上的手不觉死死捏紧,用力之深,乃至苍白的手背上绽出了好几道刺眼的青筋。
“他原本拜托我瞒着你,想要独自一人解决。”
萩原千速抚上自家弟弟绷紧的手背,将其温柔握住,低声道,“我现在之所以告诉你这些,除了知道这件事只要被你发现端倪之后,就再瞒不过你外,更希望......你能说服他放弃藏在心里的念头。”
“毕竟真要论起来,唯一有可能把他这头倔牛劝回来的人,就是最了解他的你。”
说完,萩原千速凝视着萩原研二那双紫罗兰色的眸子,一字一顿道,“研二,如果说现在的阵平是一列即将失控的火车,谁也不知道最后的结局究竟是车毁人亡还是安全抵达终点站,能让它现在就停止下来的人,只有你了。”
一时间,复健室中只有两人低缓沉重的呼吸声在彼此间蔓延,墙上的电子钟表无声变换着数字,记录着他们缄默的长度。
“......姐姐,你也说了,最了解阵平的人就是和他一起长大的我。”
不知过去多久,萩原研二终于再次开口,低哑中透着干涩的嗓音,在空荡的复健室回荡,“可是,正是因为足够了解他,所以我现在格外清楚,除非那个炸弹犯提前落网,否则没人能阻止他以身犯险。”
说着,萩原研二轻笑了一声,“甚至如果不是我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允许,这双手也已经有太久没有接触过炸弹,你这会儿需要担心的人,恐怕就不止小阵平一个了。”
“......呵,你倒是真敢说。”萩原千速并不十分意外地扯了扯嘴角,随着萩原研二话音的落下,心中涌起一股‘果然如此’的无力感。
望着眼前这张与她有几分相似的脸,感受着手上蠢蠢欲动的痒意,萩原千速到底没忍住,上手一把捏住萩原研二还没能重新养起来的那点儿脸颊肉,紧接着再稍稍用力向两边一扯,恶狠狠道,“你们两个从小到大就没让我省心过!”
“唔......对唔起嘛,姐。”萩原研二不敢挣扎,十分卑微地试图以自己的脸蛋来换取萩原千速的怒火平息。
“坚决承认错误,然后下次照样死不悔改,是吧?”萩原千速冷哼了一声,直把人两边的脸颊肉都扯成了高原红才勉强松手,“算了,本来也没真的指望你能做什么。”
事实上,若不是一时放松警惕被萩原研二钻了空子,萩原千速根本不打算将松田阵平在等炸弹预告传真这件事告知对方,先不提萩原研二现下的身体状况,即使是有心也无力。
其次,作为萩原研二的姐姐,萩原千速同样清楚地了解着自己的弟弟。
“之后我会找时间让阵平过来一趟,你们之间的事,你们两个自己商量解决。”萩原千速站起身,来到萩原研二身后扶过轮椅把手,将人推出了复健室,“我懒得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