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大人撒娇
在父母双亲刚离世的那段时日里，铃木苍真的脑子里曾数次浮起过自杀的念头。
可是他不能。
不仅仅只是肇事者逃之夭夭，未能受到应有的惩处，更是因为他的妹妹明沙——他们是彼此唯一仅存的亲人，他不能......也没法做到留下年幼无助的明沙一人在这世上独活。
所以，铃木苍实在无法想象，在前往常暗岛的那长达两个半月的时间里，伊藤春树身上究竟发生了些什么，才会‘迫使’他不惜抛下家中苦苦等待五年之久的年迈母亲，决绝地开枪自杀。
甚至如伊藤老妇人所说，在新年之前，伊藤春树寄回家中的信件，也一如往常般载满了对她的思念，没有任何会想要试图了结自己的征兆。虽然其中也并非没有对方报喜不报忧的故意存在，但总不能五年间的信件无一例外全是作假。
况且，能承受住整整五年高强高压的军旅生活，还是少有的异能力者，照理说，伊藤春树的意志虽不至于无坚不摧，但也绝不可能轻易崩塌。
——归根结底，铃木苍真始终无法相信，伊藤春树的自杀，仅仅只是一次普通的意外，与他人没有任何干系。
随着江户川先生的离开，铃木苍真依旧站在门外，寒风愈发猛烈急躁，他不敢轻易踏进屋中避寒，担心江户川乱步会一眼看穿他此时此刻的不对劲儿，进而猜测出事件背后的真相，在伊藤老妇人面前说漏嘴。
除此之外，纵使知晓无论是江户川乱步还是中原中也，将来的成长高度都会远超过他，但眼下，两人在铃木苍真心中，仅仅只是尚未成年、仍需要悉心照顾的小孩。
若非必要，他着实不愿意让两个小孩过早地沾染这些散发着腥臭的血淋淋的现实，尤其此次事件背后的真相，或许要比他想象中更加‘可怕’。
“0852。”感受着刀刃似的凛冽寒风在脸上吹刮，铃木苍真深吸了口气，干脆就着门前的台阶坐下，低声询问道，“你能不能查到，伊藤春树在前往常暗岛的那两个半月里，都经历了些什么？”
或许是因为被过于沉重的真相影响了心绪，铃木苍真的嗓音里透着难得的冷硬，与往日在外人面前所展露的温和好脾气截然不同。
[抱歉，苍真。]却听0852的电子音比起以往的平铺直叙低沉了几度，回答道，[方才检索时，我已经尽可能地扩大了搜索范围及深度，但依然未能查找到您所需要的这部分资料，不排除因其‘重要性’，只记录于纸张上封存的可能。]
“是吗？”铃木苍真长叹了口气，对这个结果并不十分意外，扯了扯嘴角道，“看来他们是铁了心地想要彻底隐瞒这件事，这样反而更能说明问题的严重性。”说着，铃木苍真阖上双眼，哑声道，“只可惜，线索还是太少了......”
[不过——]不待铃木苍真将胸口堵着的郁气叹完，0852忽然说道，[在检索相关资料时，曾发现一份关系到常暗岛战役的提案，或许与伊藤春树的自杀存在有一定关联。]
铃木苍真愣住，反应过来后连忙追问道，“是什么提案？”
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他，对战争的了解只局限于书本上所告知的信息，平时也并不会主动接触，所以他根本有料想到中间居然还有这样一份提案的存在。
直觉告诉他这或许就是解惑的关键，进一步询问道，“又是谁提的？”
[【不死军团】计划，由一位名为‘森林太郎’的东京大学医学系毕业生提出，时年二十六岁。]0852详细说明道，[他与另一位名为‘与谢野晶子’的十一岁女孩共同以军医的身份，随国防军第365步兵师团，于三月前一起登上了常暗岛。]
“森林太郎、与谢野晶子......又是两个熟悉的名字，该不会我知道的那些文豪，在这儿全都‘弃笔从戎’？算了，不提这个。”铃木苍真嘀咕了一句，不过很快就将注意重点放在另一件事上，皱眉询问道，“什么是【不死军团】计划？”
说着，铃木苍真顿了顿，似乎联想到了什么，脸色霎时间变得有些难看，他咽了咽喉咙，咬牙问道，“难不成......就是单纯的字面意思？”
[与‘与谢野晶子’所拥有的异能有关。]0852并没有直接回答铃木苍真的疑惑，而是详细解释道，[据异能特务科的记录，她所拥有的异能被命名为[请君勿死]，可治愈濒死之人。]
不知不觉，风呼啸得愈发冷冽了。
“所以，我是不是可以认为......”
铃木苍真低沉着嗓音，隐隐有些颤抖着说道，“所谓的【不死军团】计划，就是指这位叫做‘森林太郎’的军医，让一位年仅十一岁的女孩，去无节制地治愈濒死的士兵，好让他们连轴转地奔赴战场，以间接达成‘不死’的局面？”
0852没有说话，此刻的铃木苍真也并不需要它的回答，沉默须臾后，他只问了一件事，“伊藤春树......他是隶属于这支步兵师团的吗？”
[是。]0852回答道。
“这支步兵师团的其他人......他们都怎么样了？”铃木苍真阖上双眼，似乎早有预料一般，紧接着询问道，“也和伊藤春树做了同样的选择吗？”
[是。]0852再一次确认了铃木苍真的推测，[通过现有消息可得知，其中大部分人的信息已经被完全封存销毁，少部分与伊藤春树一样，被采用了‘病故’的说法。]
再一次安静许久后，铃木苍真最后问道，“他们......那些士兵，事先知道这个计划吗？”
[抱歉。]0852应道，[关于这一点，无法查证。]
其实无论第365步兵师团的士兵是否知情，推演到这一步，真相都已经再清楚不过。
“是吗？”铃木苍真轻笑了一声，他对这里没有任何归属感，真正在意的，也不过是身边的人，眼下，却由衷地感到憎恶，“我想起上学那会儿，老师曾提到过一句有关于森鸥外的评价，说他‘作为文学家的荣耀，被自己在医学领域的无知和傲慢所遮挡’。”
“我当时还很好奇，究竟是怎样一位文学家，做出了怎样的事迹，才会得到这种不留任何情面评价。”铃木苍真摇了摇头，嘲讽道，“直到我翻阅了那段历史，才明白这段评价没有哪怕半点夸张。”
“我只是没想到，即便换了一个世界，他也还是这么如出一辙，一样的倨傲。”铃木苍真垂下眼眸淡淡道，“更没有想到，这里的上位者，会如此轻易地将异能者视作随时可以牺牲的草芥。”
纵使铃木苍真知晓，两者本质上并不能混同，这个位面的历史也并非是他一界外人所能置喙，但心底，还是无法抑制地生出了一抹厌憎。
铃木苍真甚至不敢想，若是当初没能捡走中也，被这群人重新找回去的小孩现在将会变成什么模样，没有情感的战争工具？又或是更糟......
一阵静默。
[您接下来预计怎么做？]0852询问道，[是否要告知伊藤奶奶真相？]
“......我不知道。”闻言，铃木苍真眼中的讽刺意味如潮水般散去，神情迅速颓唐下来，他低垂下脑袋，有些头疼地按着前额，哑声说道，“我担心她老人家承受不了真相的重量。”
原本，铃木苍真是想要为伊藤老妇人找出伊藤春树死亡的真相，然而在真的发现事实真相之后，他却更希望对方能够接受虚假的谎言。
“还是等江户川先生回来再说吧。”胸中仿佛堵塞有叹不完的郁气，铃木苍真叹息道，“他既然已经听清楚了乱步说的那些话，以他的能力，就算只是片言只字，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推测出完整的事实。”
0852不再说话，尽管并不十分懂得人类的情感，但与铃木苍真相处的默契让它足以知晓，青年现在所需要的，是安静与陪伴。
目前的它，只能做到前者。
“这天真是有够冷的。”铃木苍真长叹了口气，有些听不出情绪地仰面感慨道，“简直冷透了。”
“吱呀——”
几乎是铃木苍真话音落下的同一时间，倏地一声轻响，自他身后响起，立时吸引了他的注意，他下意识回头看去。
却见本该守在伊藤老妇人身边的中原中也，不知何时来到了铃木苍真的身后，将门推开，手中还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杯热乎乎的花茶。
“哥哥！”估计是没有想到铃木苍真居然就坐在门外的台阶上，中原中也微微瞪大了眼睛，在对上青年的视线后，慌忙解释道，“我、我听见外面没声音了，就想着出来看看。”
说着，又想到手中的花茶，连忙抬起双手，递至铃木苍真面前，咧开嘴笑道，“对了对了，我给你泡了百合花茶，还加了蜂蜜，可好喝了，你赶紧喝了暖暖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