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现身说法
“因为伊藤奶奶向来都起得很早，我原本是定好了七点半的闹钟，想要帮奶奶做早餐。”
在一同赶往伊藤宅的路上，中原中也一面向众人述说状况，一面有些僵硬地靠在铃木苍真怀中——出发前，青年眼见小孩一脑门的汗，还连带着气喘吁吁，干脆将人一把抱起。
这原本也没什么，在刚刚将中原中也带回来的那段时间了，铃木苍真没少将小孩抱入怀中，只是随着年纪渐长，愈发明事理且自认成熟的中原中也，对此多多少少会感到些不好意思，类似的举动在近一年之中少了许多。
若是只有彼此两人的私下场合倒还算勉强，可现在的问题是，江户川夫妇就在旁边直勾勾地看着，虽然他们眼中饱含温和善意，可耐不住中原中也的羞耻心让他的小脸愈发涨红。
然而，向来懂事的中原中也不愿青年在这种情况下，因为自己的一点小问题纠缠太多，尤其是，他这会儿虽然确实感到羞赧，但害羞之余，心底角落中却也隐秘地泛起了一丝的满足。
想到这儿，中原中也没忍住往铃木苍真的臂弯中靠得更深了些。
“......可是，我被闹钟吵醒之后，却没有在厨房见到奶奶，想去她房间看一眼的时候，才发现她居然把门锁上了。”
回忆起早上的发现，中原中也的心绪再度沉郁，他闷声补充道，“而且我还发现，除了昨天我给她泡的花茶，她当时当着我的抿了一口之外，其他的饭菜，她全都推回了门外，一点都没碰过，我敲了好几次门，她也不应，反而把乱步哥吵醒了。”
听到这儿，铃木苍真与江户川夫妇下意识对视了一眼，三人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那个他们最不愿见证的猜测，神情愈发沉重。
“乱步哥看了一眼奶奶的房门，原本上一秒还迷迷糊糊的，下一秒突然就变得严肃了好多，让我赶紧叫你们过去看看。”即便彼时江户川乱步难得嘴严一次，并没有明说什么，但中原中也还是从中感受到了一丝端倪。
橘发小孩不觉抓紧铃木苍真的衣襟，像是想要求证什么，低声询问道，“哥哥，奶奶她会有事吗？”话尾隐隐夹带几分颤意。
“不会有事的，绝对不会。”没有任何犹豫，就仿若宣誓一般，铃木苍真掷地有声地给予了中原中也答复，一字一顿道，“我保证。”
跟在身侧的江户川先生闻言，扭头看了一眼青年的侧脸。
他虽然知晓对方心中对伊藤春树所谓的‘病故’有所怀疑，但眼下因为事发突然，两人没有时间来得及商量一二，所有他并不清楚青年接下来究竟是如何打算的。
念及此，江户川先生不由得皱眉问道，“苍真，关于伊藤春树的事，你知道了多少？”
“......只是多少能猜到，他的死，绝对不止是一句简单的病故就能够一笔带过的。”铃木苍真沉默半晌后，看也不看地回答了江户川先生的问询，同时，他也大概能猜想到对方为何会突然有这一问。
“伊藤奶奶昨天有说过，她已经等了伊藤春树整整五年。”
铃木苍真深吸一口气，像是终于下定决心，缓缓说道，“如果说......伊藤奶奶她是因为心中的念想没了，有了死志，并且想要通过绝食达成这一目的，那么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在她心里种下新的念想。”
“你的意思是——”江户川夫妇对视了一眼，心中隐隐猜到了青年的打算。
“江户川先生，我想，你刚才既然会有那样的疑问，想必是已经知道真相了。”一行人终于来到伊藤宅的大门前，铃木苍真却并不着急进去，反而驻足停下，将中原中也放下后，转身看向江户川先生，沉声说道，“我希望你能如实告诉她一切。”
“......你确定吗？”或许是心中早有预期，江户川先生对铃木苍真的请求并未感到十分意外，他没有说是或不是，只定定地看着青年琥珀色的双眼，口中的话虽是问询，但平静的语气却是早已料想到对方的回答。
尤其是这双泛着淡金光晕的眼眸中，没有掺杂一丝犹疑。
“我确定。”铃木苍真落在身侧的双手握紧，点头应道，“我会和你一起。”
“哥哥？”并不知晓几人在打什么哑谜的中原中也，不觉有些紧张地拽住了铃木苍真的衣袖，蹙眉关切道，“你们在说什么啊，又要告诉奶奶什么真相？”
“中也，我有事要交代你。”这一次，铃木苍真没有直接解答中原中也的疑虑，而是半蹲下身与小孩对视，交代道，“待会儿一旦发觉房间里有什么不对劲，你就立刻破门冲进去，即使动用异能力也没关系。”
“一定要尽全力保证伊藤奶奶的安全。”铃木苍真抬手搭上中原中也的肩膀，询问道，“能做到吗？”
“我明白了......”中原中也眨了眨眼，从青年的语气和搭在肩上的重量中，感受到了一丝凝重与恳切，他似有所觉地点点头，眉宇仿佛被对方感染般蹙起，郑重答应道，“交给我吧，哥哥，我会做到的！”
铃木苍真拍了拍小孩的肩膀，不再说话，站起身走向屋内。
一进到屋中，铃木苍真一行人就见到在伊藤老妇人的卧室门前来回踱步打转，一脸烦闷的江户川乱步，几乎同一时间，黑发少年也同样眼尖地注意到了铃木苍真，一双绿眸子当即一亮，扑向青年，仿若见到救星般激动道，“苍真哥，你终于来了！”
见此情形，跟在后面的江户川先生有些不甘示弱地咳嗽了两声，想要借此提醒自己的倒霉儿子。
“诶，还有妈妈和爸爸。”听闻动静的江户川乱步从铃木苍真身上抬起头，扬起脖子越过青年，看向后面，双眼微微睁大，惊讶道，“你们怎么也来了？”
江户川夫妇：“......”若非情况不合适，两人真想要就地对自家小儿子好好教育一番。
“伊藤奶奶的情况如何了？”顾不上寒暄，铃木苍真皱着眉头，有些着急地向江户川乱步询问道，“还是不肯开门吗？”说完，侧头看了一眼身旁同样紧张担忧的中原中也。
“虽然伊藤奶奶她还是不愿意开门，但暂时也没做什么别的事，房间里很安静。”
一眼看穿铃木苍真此刻的念头，江户川乱步连忙抬起双臂阻拦道，“你要是这会儿让中也冲进去，说不定反而会吓着伊藤奶奶，她快一天没吃东西了，现在一定很虚弱，经不起吓的。”
说完还不算，像是生怕铃木苍真不听劝告，江户川乱步又一把将旁边的中原中也紧紧抱住，瞪着眼睛紧张地看着青年。
“我知道了。”铃木苍真点了点头，像是暂时放弃了这个打算。他回头看向江户川先生，彼此颔首示意后，一齐上前站在了伊藤老妇人的卧室门前。
“伊藤奶奶，我知道你现在醒着，也能听见我们的声音。”因为距离拉近的关系，伊藤老妇人此时此刻的身体状态及数据，被0852准确无误地监测记录下来，铃木苍真看了一眼手机，表格上的状态一栏，清楚地标记着‘清醒’一词。
“我有些话想要对你说。”铃木苍真长吸了一口气，复又吐出，嗓音稍稍提高道，“我父母在我十六岁那年就去世了。”说着，铃木苍真顿了顿，尽可能忽略掉周遭陡然集聚的诧异目光，继续说道，“是因为一场车祸。”
“通过当时的道路监控，警方判断，肇事司机有明显的酒后驾驶迹象。”
将伤疤重新揭开的感觉并不好受，铃木苍真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正逐渐加重，但他依旧坚持道，“事实也确实如此，肇事司机在第一次撞向我们的车后，并没有停下，而是反复撞击，一直到将我们的车撞进路旁的绿化带中。”
“我的父母当场死亡，死前，他们一直把我护在身下，我才勉强捡回一条命。”铃木苍真以几乎平铺直叙的方式，不带任何情绪地将脑海中深藏的记忆复述，“然后，对方驾车逃逸，直到现在也没能把人给找到。”
一阵死寂。
“我有想过一了百了，下去陪他们。”铃木苍真停顿了须臾——他感觉到自己原本渐渐麻木冰冷的双手，被一抹温热紧紧捂住。
他垂眸看去，却见中原中也与江户川乱步不知何时一左一右站在他身旁，用他们的小手将他的手牢牢包裹。
“......但我没有。”铃木苍真用力回握住两个小孩的手，像是要从他们所给予的温暖中汲取支撑的力量，呼了口气接着说道，“罪魁祸首还在逍遥法外，我不能就这样放过他，而且......如果我死了，就彻底没有人记得他们了。”
铃木苍真曾听过这么一句话，‘遗忘是二次死亡’。
“所以，我才会在大学期间选择念法学专业。”
“哥哥......”中原中也抿紧唇角，愈发担心地看着铃木苍真。
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对方提起这些，此前他也曾多少疑惑过，为什么从来不见青年谈论自己的父母双亲，然而，在知晓真相以后，他却宁愿从来没有听见过这些话。